天一亮,我们即将离开这里。
就是在那个清晨,我们接受了临别的礼物:金顶。
梅里雪山雨后的日出,在那个寂静的山峦。
在叙述之前。
博客里有很多图片失链了,打开文章很多叉叉,触目惊心。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整理。
再翻开那段旅程,我居然仍然有流泪的冲动。仿佛看到那个低吟浅唱的自己,在山林,在草原,在遥远的地方闻到八月桂花的香味。
益西吉布曾说,你闻到的不是桂花香,是我们的祝福。
扎西德勒!亦可。
忆起这些,我的眼泪仍然会流下来。那是一些非常纯粹美好的感情,属于对一个空间的念想。
【从虹桥机场出发】
8月11日,是七夕。
相传天上的七仙女爱上了人间的牛郎,一桩所谓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没有被接纳,亦没有很多的祝福,却感动着天地生灵。王母拔下银簪在七仙女与牛郎之间划出不能逾越的银河,喜鹊们开始奔走相告,意欲承载天上人间的情感,每年的七月初七在银河搭起一座桥——鹊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这一天成了中国的情人节。
在飞机上看新闻报,说有个旅游景点征集5000名游客同上一个峰顶过七夕。
机窗外,不同的城市,灯火一样辉煌。
那个居然穿着裙子出现在迪庆州机场的女子,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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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天堂
在山下,租马。租马要抽签,不可以想要骑哪匹就哪匹。
我的马,叫下酒,它的主人是一位15岁的少年,村里的小歌手,听他们说他会唱的歌最多。一路上,他告诉我,他学汉语,也学藏文,还有英文。遇到徒步从山那边翻过来的外国人,他总是:every good! every good的赞赏他们的徒步精神。
去雨崩村的路,不能称为路,它基本上是一条马踩出来的道。我骑的胆颤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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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的地方,可以看到这样的山谷。
步行者之家 我们居住的客栈
牵猪看雪山 哈哈
凡是到达神瀑的人,都必须在神瀑布下转三圈。
林中长长的松萝
挂满祈祷石的山壁
到了这里,我突然开始不再注意花草,或者形态各异的蘑菇,我开始倾听流水的声音,开始注意到挂满许愿石的山涯。
山上积雪融化的水,清澈的流下来,千手千足,再汇聚到一起奔腾。
那是自然不息的声音,吐纳着远山的神秘。
好像流淌着的是它们的誓言,它们会恒久的踞守在那里,不会轻易挪动一步,连姿势也不会轻易改变。
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些文字,说山跪的久了,悄悄的换了个姿势,挪了一步,就填平了一个海子,海子哭泣,眼泪淹没了很多生灵。
经幡与溪水边的堆经,落在我眼里的时候,它们在我心里代表着一种记念。记念着一些生。
大扎西吉布,始终没有把我落下。
我跟着他在乱石堆里行走。
我的脚起泡了。我的手没力气了。可是,吉布的手却越来越有力量,并且越来越温厚。
他永远在我前面,回头,伸手,微笑,鼓励。
我听到自己融化的声音,在山林里。
低下头来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安全,并不是旅行社的保险承诺,绝对不是签的一份保单。
我们非亲非故,在机场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他们手里。
我们非亲非故,他们像最亲密的人一样照应我们。
抵达山顶,站在弥漫着雨丝的空气里,我在心底轻轻说:谢谢。
吉布,请原谅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想,你懂。
凡是到达神瀑的人,都必须在神瀑下转三圈。
吉布走到神瀑边缘,招呼我们:我们开始吧!
在小扎西的叮咛声里,我们从斜坡边小心的靠近神瀑。
仰头张望的时候,那水象似从天而降,弥撒,遍泽。
小扎西在边上提醒:你们可以为亲人祈福,求神护佑万事顺利。
我什么也不求,我来,我只接受一次洗涤,洗我多年尘面。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缓缓落至胸前,深深俯首。如此三次。冲入瀑布中。
从瀑布下钻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发傻,那水,像是跟着我走的一样,把我淋得透透的,从天而降打在我的身上,头上,微微的疼。
摄氏5 度的气温,海拔4500的地方,雪水化为瀑布,冲下来。冲下来,把我们浑身淋透。
在小扎西大声念的六字真言声里,就算是曾经想好的熟谂的祝福、祈祷词,在冲入神瀑的那一瞬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祈求,没有任何祈求,只有身心被洗礼的感动。
站在山顶,冰川踩在脚下,寒冷,哆嗦,嘴唇发紫,头发贴在脸上,我们却面目灵动,无比清澈的相视而笑。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领略那种奇妙的美。假若你怕打湿衣服,怕鞋子灌水,怕感冒,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到达自己内心深处的心灵圣境。
那些美妙,不是雪山给你,不是神瀑给你,那壮烈而神奇的美,一直一直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它在某些瞬间被我们自己发现,当我们超越了自我的时候。
当我放开一切,冲进去,甚至完全看不清路面,完全不去想我会不会在那乱石里摔倒,当那水随着呼吸撞击我的心脾,令我几乎窒息的时候,我没有了,消失了,我被天地、山峦收容。
我泪流满面。
是喜悦。
像新生,像做错了很多事却被仍然被家人宠爱。
我们,被大自然包容、溺爱。
是的。
我们,被大自然包容、溺爱。
这怎么能不令人感动?
转完三圈,看带我们去的扎西们浑身湿透,看他们寻松枝点燃,经文唱起,看他们伏地三拜,我心里想着:爱。
爱,就是一种信仰。
我知道了自己是一个有着信仰的人。
我在爱,很强烈。
山,水,人。
我想喝酒,一定要青稞酒。
下山的路,虽然双腿有些发颤,但不需要化费很大的气力去攀登。我们找到了一个驿站。
卓玛从外面抱来树枝,烧旺了火,让我们烤湿透的衣服。大扎西吉布在边上帮忙,摇着鼓风机,让火快些燃起来。
一些木灰,被吹起,卷落到火上架着煮水的锅里。
卓玛从锅里舀水,开始为我们打酥油,冲酥油茶。轻轻吹开碗面的酥油花,还有木灰屑,热热的一口,流到心田。
一场山雨在我们坐定后,迅疾的来了。
林子里转来几位藏民,有一个手里捧着一簇白白的蘑菇。
扎西德勒。
自然的招呼。
看他将蘑菇放在火边的木灰上,每一个蘑菇里面放着一粒花椒,撒上一些盐,然后等待。
像等待一个生命周期一样:生长,成熟,分享。
他把烤熟的蘑菇分给我们。我们的扎西一片片的撕下来放到我们手里。
我,再一次重新温习与认识那个词:温暖。
想起城市里的纷扰,奔波,防犯,猜忌,冷漠,繁华却没有光芒,灿烂却没有温度。
回到客栈,我们喝青稞酒,热烈的干杯,虽然我们都不能喝,不会喝,但是,我们渴念。
青稞酒。
我想起那山道上唱的歌:卡萨的酒吧里啊,什么酒都有,就是没有我的青稞酒。一杯两杯,谁也不会醉……
我有些醉了。
安静的坐在楼上,看星星一颗一颗在山峦亮起来。远山溪水的奔腾从未停歇。
我们回归。知道山水的灵性。
我们微笑,体会内心的柔软。
我们说爱,不只是一个男子或者一个女子,一个孩子或者一些老人。
在雨崩的第三天,凌晨四点开始醒,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无法再入睡。
天一亮,我们即将离开这里。
就是在这个清晨,我们接受了临别的礼物:金顶。
梅里雪山雨后的日出,在那个寂静的山峦。
我们走到谷底,再往上。
目标是那远方的雪山。
[size=3][color=#808080]
雨崩下村被弃的客栈
溪水边堆的经文
青稞地里的人家
【松攒林寺◇天问】
一星期前就订下了要请科里的医生、护士吃饭。答应下这个饭局的时候,正在很遥远的地方穿山越岭。不想这么快,就要来兑现。
噶丹松攒林寺。扎仓大殿的正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我看到尘土在瞬间飞扬穿梭进出。我提起我的步子,欲迈进。
吉布制止。
扎仓大殿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那些遁入佛门的人行剃度的时候,才会从这道门进。
我恍然。
那门,片刻后关上。尘埃扑落在红色的大门下。
从边门入寺。看见了欢喜佛,一樽怀里抱着女人的佛像。我开始胡思乱想,无我之境。面对欢喜佛,会心而笑。
我没听清吉布在说什么,好像在说男的代表方法,女的代表智慧,二者合而为一,启示一种接受、融合的力量。
我只是觉得,欢喜佛正是在那里告诉我:要忠于自己的内心,体贴自己内心里的需求。这是人性之根本。到了这里,佛教不再是裂破俗网的克已修为,而是直指人性,倾听自己。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吉布会没有顾忌的与我说:我喜欢你。说的没有负担与压力。他不是随意。
是的,不用怀疑,那一刻的真。
所有发自内心的表达都是圣洁的。不容置疑。遵从心底的意愿,哪怕只是一日,一刻,一瞬。那是对个我生命的忠贞。
欢喜佛前,我面带微笑,听到心底枷锁哗然脱落的声音。
吉布讲解六道轮回图,说天界、阿修罗界、人界、畜生界、地界、恶鬼界。
说鸡代表贪,蛇代表嗔,猪代表痴。
但凡种种,不过是在劝人为善。
我知道我是痴。也只是痴。
华丽的壁画,长明的酥油灯,没有感觉庄严,或者惶恐,跪在活佛面前,径自喜悦微笑。寺里喇嘛给我哈达念珠,吉布告诉我这些代表吉祥,不是每一个来的人都可以被赐与,可以带回上海。
达赖们,并非把自己当神当佛,在他们的掌心,托有佛像,心中有佛,修持。他们只是在修行,不断的完善自我,接近内心神圣的释迦。
我把哈达留在了那个寺里,佛像前。
敬奉的圣水,轻轻洒落我的掌心,我的指掌间还沾着古城墙壁的泥土,在早上,我曾摩挲过香格里拉古城的那些土墙,还拨开杂草,用手指刻画散落在草丛里的木匾上的字。
在松攒林寺木质的地板上,有着教徒行五体投地时磨损的白色的印痕。
我缓缓贴近地面,伏地,贴合。
不是膜拜,我只是听自己的心跳。真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不到自己内心里的声音,不知道是喧嚣淹没了,还是根本没有了心灵的诉说。
五体投地。安静的贴在地面。
抛却尘间种种纷杂欲望,听自己内心里的声音,有一些渴望,一些心动,一些爱恋……
微笑中,我泪流满面。
寺外的天空,乌鸦盘旋。
香格里拉,我即将离开。
吉布说:留下来吧。
我笑:许我放牧?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那是我久远久远的梦,我一直清楚的知道那是个梦,因为永远无法实现。
吉布说:留下来吧……
我知道我们是在道别。我不愿意忍住我的眼泪。
这一次,我是如此如此接近我的梦想:做一个游牧民族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忍住我的眼泪?
不止一次,我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热烈极了: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单纯的。
再轻轻与吉布握别。
车启动,我的手在他的手心,拉着。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扣动。
一下。
二下。
三下。
我承受着。却不能再抬头,率性而真诚挽留的目光,我无力承载。
请原谅我,内心愿意,却仍然选择离开。
抽回我的手。
我曾经接近我的梦想,并且与之握手。
[size=5]
普米族,女神柱边最后的经幡。请允许我把那些念珠,挂在了最后见到的玛尼堆上。
来,我没有带来什么;走,亦不愿意带走什么。
我们都是游客,过境。
摩梭人走婚。小阿哥小阿妹在晚上围着篝火跳舞,小阿哥去牵喜爱的小阿妹的手,他会在她手心悄悄扣三下,表示喜欢。小阿妹如果有意,会在他掌心回扣三下。
当摩梭导游开始讲解他们的风俗习惯的时候,我才知道,曾经有人用心扣问,用心问我去或留。而我居然不知道。
那一刻,我只觉热泪盈眶,爱与留恋轰然拍打着心壁,与爱情无关,却疼痛,酸楚。
在昆明转机,我知道我从此已经远离。我能做的,只是一遍遍的回顾,苍茫一片。
那些梦想曾经靠近过我,并且在我的手心轻轻叩击过。
合上掌心,握着一段情。
从饭店出来,说着“请多关照”的话,与医生们一一握手道别。
今夜,已经醉。
走在大街上,我笑着要唱歌给她们听,实则是很想掉眼泪。
这里,那里,如此悬殊。
那个在草原上温柔、素朴而热烈的灵魂已经静止,在该与不该之间,理性与感性对峙,我又开始面目模糊。
我已经认不得自己,我打开了,又折叠,在这个城市里,皱缩成一团。
那片安放自由灵魂的天空,在遥远的地方,雪山的下面,白色的羊群可比天上的云……
至此,那些一路投体转山的藏民,我理解了你们。
天问。
是一滴温暖的泪。
轻轻,缓缓的落下。
路上的向日葵
在香格里拉住的5星酒店,富丽堂皇。
【恋恋◇泸沽湖】
此刻
再来描述山路盘旋崎岖必是多余
山路十八弯处
白云依
[size=3]小凉山
普米族
女神柱
多少颜色烟雨中
淡
不化
行完最后一个礼
起身
离开[/size]
我来了。冰蓝的泸沽湖。
你居然仍然如此安静。
兴许,只是因你是湖泊。
不会喧哗,你只无声。
或许你也暗潮,汹涌,却从未与人知。
所以。
所以,你常迷蒙的微笑。
湖光。山色。
妙好。窃喜。
[color=#808000]向日葵。
依山傍路,因为那人定然会,经过。
经过。
垂头,或者仰脸。
如花结籽。粒粒香。
熬油。
或者,指尖齿间,打发光阴。
再。
剩一地空壳。
[size=3]桥。引渡。
若然我错过了引渡的桥。
可否刻木成舟摇橹而来?
只为,渡我。
我在岸边。
风起时,微微的凉。
发丝掠过光滑的额头。
再长久的等待。
也不过是悄悄生就的一道皱纹。
真的。
真的没什么。
来。或者不来。 [/size]
我知道的。
在我们的生命里,或者周遭。
一直有些什么在被不断的置弃。
有一天。
曾经亲吻着水纹的木纹。
会在沼泽不知名的草丛里干裂,或者腐烂。
最后一丛野花盛放,金黄,刻意模仿。
你知道它们永远无法像高原的阳光。
一样的滚烫。
因而,断不会灼伤。
灿烂一笑,即便搁浅。
为什么不呢?
你听到笑容裂开的声音。
异常清脆。
在静静的,午后的沼泽。
那时。
山花俱灿,一起陪你。
拦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扛两支船桨。
是收?还是备船?
摩梭小阿哥的桨。
不再只是为哪一个小阿妹而划。
常看人来人往,竟,没有一个人留。
他是最后收桨的一个人。
被我拦在水畔。
岸上。
落一个静止模糊的笑。
走了。
都走了。
无能为力。声音落寞。
再催一次。
舟发。
缆绳已解,划向湖面。
更远处。
如此不假思索的,尽兴。
那时,人声都已散去。
只有桨,撩起水声。
哗然。有力。
心湖涟漪。
开满海菜花。
如此洁白饱满。
花开满目。
每一朵,却都独自漂泊。
看得见,却,不相往来。
随波。波随风。
南北。东西。
江湖。
水葬。
若是在这样的湖面,花如霜,悲伤满湖。
追,也随。
最后一首歌谣,余音未断。
在那水远处。水深处。
慢慢下沉。
此去经年。
冰凉的沉睡。
船家尽心。
将我送抵岸边。
一切安然。
来来又去去。
任然。
那人,终是最后一个收桨。
流浪的歌手啊
今夜。
要去翻谁家阿妹的土墙?
我已走远。
不必回头挥手。
我亦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