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枚邮票之第三封信◆出 入
时间的车轮最终辗过一切 尘归尘 土归土 谁能清明自在地 跨越今世与来生的大限 如穿越一道门 那个午后,下起了太阳雨。 地铁出来,站在马当路口等绿灯通行。 手机的音乐响起,绿灯亮了。 电话那边,是你的声音,你说收到我信了。 我哦着,远远的回头,细细的雨在金色透明的阳光里,像精灵一样跳跃着。 “你在感化我吗?”电话那头,你说。 温和平缓的语调。 提及感化,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年轻的女病人,你是主刀的主任,却无法控制她的病情恶化,你已经尽力了,也只能做到尽力。 瞧见你的不安,还有某种隐郁着的欠疚。 善感的人是不太适合做医生的。我一直以为医生是最冷血的,起码面对病人死亡的时候,是不会让太多的伤感情绪波及到自己的。 那日,在所里与教授们谈起那些年轻的,病情恶化十分迅疾的患者时,老师居然与我说到“小年”。 小年与大年。 书上说:朝菌,菌类之一,生于阴湿,死于曝晒,存活时间不到一个月的四分之一。朝菌便是小年。 书上还记载:楚国之南,有一种树,叫冥灵。五百年的花开叶茂是其一春,五百年的花谢叶落是其一秋。冥灵便是大年。 物各有性。 人各有命。 无他。 后来,经常问医生们:面对你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会有什么感觉? 看见他们瞬间黯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沉重,这也许不能算是感情,但,分明有情。 急诊送来车祸的病人,半张脸已经塌陷,各科室的人来会诊,做着种种常规检查,大家都很清楚,也许五分钟之后这个人就会离开人世。 瞧着病人一只还可以转动的眼珠,徒增冰凉。 值班的医生,突然看到一双脚从窗口消失,继来从地面传来重物坠地沉闷的声响。 骨癌转移多处的那个小伙子不堪忍受疼痛,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 烧伤科那个姑娘,脸部大面积烧伤,她躺在那里,静静的,她的母亲就守护在她的床边。 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血正温暖的浸染棉被,穿透棉垫子,再滴到地上。 母亲,朋友,医生惊呆了,她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慢慢离开自己。 如此绝决的离开。 那个老师,开朗乐观,那日与妻子说:不用陪我了,照顾儿子吧,我一个人能行,你看,你看,我还很精神。 一切如常。 那日夜里,他上吊了。 隔日,妻子进病房收拾遗物,同病房的人询问老师去处,妻子平静的说:病情有变,他转院了。 正视需要实足的勇气。 出生入死。 出死入生。 有天夜里,梦见那个病人。脸上的黑斑已经褪尽了,一脸的微笑向我走来。 我甚是欣喜:面色不错哦。 她仍然温宛的笑着:怕是没几个月可以笑了。活不长了。 我怒:说你面色好,你尽瞎扯。心里纠着疼,我知道自己在回避。 回头,她拉过她的爱人说:你看你看,他都瘦成这样子了。神情万般怜爱。 …… 醒来,清醒的知道她在受苦,却无能为力。 晨起,推开窗户,看户外车水马龙,不知道要流淌到什么地方去。 阳光灿烂。 这是生。
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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