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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千里见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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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7 14: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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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馒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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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楼上的拉姆. 八十年代末期的某个春天,王镇寂寞如盐。街道一如既往的箫条,像一幅老电影里褪色的画面。我日复一 日越过小镇上唯一的铁轨上学,于四处漏风的校舍里上课,在磨山红石头堆砌的小房子里洗衣烧饭。我以 为我永远不会长大,长不出远走高飞的翅膀,做一个王镇里衰老而沉默的小孩,永远需要趴在家门口的蜂 窝煤炉子面前,试图点燃那炉难以燃烧的蜂窝煤煮面条,永远也等不来离开的那一天。 青皮二杆子们已经迷上了录像厅里的香港电影,在散场时发出尖锐叫声,一边走路一边向左边甩头 发。 梨花和她的小姐妹们已经清一色穿上最时髦的黑色健美裤招摇过市,引得口哨声阵阵。绯闻也像阳 春三月的风筝一样飞过街头巷尾的上空,日日更新。 妈妈说,做人不能像他们那样好笑。照她的意思,赢得街坊尊重的起码标准就是“不好笑”。 春日里,磨山上的野生金银花盛开了,盘踞在山顶的松树坡树顶上。人们花数小时从山底爬向山顶 ,成群结队去采摘,摘回家泡在水杯里慢慢饮,或者插满头发后去串门聊天,表示已经应景去“踏春”了。 人们说,解放前在磨山出没的虎群又出来伤人了,叨走了上山采花的谁家的谁谁谁。 好像每年都会有流言出来,说东街谁家的谁谁跟西边谁家的谁谁进山采金银花后,便沓无信讯,再 也没有回来,老虎不讲情面地啃完了身子骨当宵夜,只肯给他们家人留下一对鞋作念想....事实上去年消 失的一对人儿,今年就可能神气活现一同再现江湖,穿着遥远而模糊的外面世界里置办的潮服,在树底下 提着三洋牌双卡收录机听邓丽君的歌。 磨豆腐的跛子说他想改行了,磨豆腐卖能挣几个钱啊,不如改行做仿真鸡蛋。 我也很久没有踏青去了,小学没有毕业以前,摘取山顶松树上的金银花的梦比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梦还 要遥远。 仿真鸡蛋是工艺品吗?不,是专供向菜市场的假鸡蛋。 如果你肯付出一百多元学费,也肯好好学习,购置简单的设备后,就可以生产了。每人日产量约莫 两百只,鸡蛋市价是两角五分每只,你就卖一角五分每只,一天下来就可以多挣二十块钱。它看起来是真 的,摸起来是真的,敲破蛋壳倒出“内容”,一样有蛋黄与蛋清,吃下去,不细品,味道不会与真鸡蛋有 任何不同。 王镇的菜市场足有好一阵子充满了趣味,人们约好了同伴一块儿排队去买假鸡蛋。没别的,就是想 赌赌眼水,看谁眼睛毒,谁先走了眼。反正一样可以敲了吃,不浪费。街上开始流行萝卜裤和黑色仿皮夹 克,女人们开始无限地吹高流海,朝天翻着,越高越潮。同样,没有吃过假鸡蛋的人,就仿佛落了伍,会 被时代所抛弃。 仲夏未至,跛子已不止一次醉倒在我家的餐桌上。情到深处,他还拉着我爸爸的手说: “小张啊,你是知不道啊,今科技太发达了啊!我是吃了不识字的苦啊,人家同样是付了钱交了学 费啊,邮来的资料跟我收到的一样一样的啊!可是人家样样都看得明白读得精细啊,蛋黄归蛋黄,蛋清归 蛋清,样样齐全啊!人家做出来的鸡蛋就算是母鸡它妈老母鸡也认不出来不是它下的啊......我命苦啊, 认不得字啊,敲出来的鸡蛋硬是没有蛋黄啊,一敲是一洼清,两敲是两洼清,我的黄儿啊,硬是没有了啊 !一百二十块钱硬是打了水飘啊......列硬得我白磨多少斤豆子啊!” 当年的小张后来的老张当时心有戚戚然,拍着他的肩膀说: “哥啊,你上大当了啊,你下次一定要先学会了技术,然后再给人家钱啊!” 我后来的朋友莫辞曾在一篇博文里对假鸡蛋大呼神奇,惊叹国人的创见,以至我不敢相信她曾经与 我们处在同一个时代,顶过同一片蓝天。我发誓早在二十多年前,这个技术就已被拥有无上智慧的中国人 所攻克,开办假鸡蛋培训班的致富信息广告充斥于一些国家发行的杂志封底,张贴于王镇的大街小巷。 跛子日复一日磨豆腐的命运依旧没有得到改变。 我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如果你有磨豆腐的天份,就不要寻思着如何把蛋敲出蛋黄来,真的,没必要 的。虽然说,你磨与不磨,豆子都在那里,不多不少。换而言之,如果你是个裁缝,就多贴些衣服图来卖 钱,不要再码文字了。因为你码与不码,生意也就那样了,不增不减,还白瞎了精神。 今天,我很荣幸地成长为一名来广东虎门镇出差的自食其力的裁缝,我当下的任务是逛荡在滥俗的 流行成衣批发城里努力熟悉它们的特征,为的是学会日后如何回避。一圈又一圈,下午两点左右,我终于 逛荡得饥肠辘辘,就近在黄河时装城对面一家品种繁多、整洁明亮的街头快食店里花一元钱买了一个雪白 的馒头。 它白得晃眼,像记忆里王镇的月光。 闻,却意外闻到熟悉的书香。 大伯父活着的时候,总爱教育我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翻译过来大体 是指书本里会有金钱和美女。但是没听他说书本里有馒头,或者说馒头里有书香吧? 我毫不迟疑地咬下去,第一口就发现它特别有嚼头。这年头你想在中国长江以南的市面上买到一只 筋道有嚼头的馒头实在太不容易了。我快速的三下五除二填进肚里,在吃得剩最后一口的时候,我终于品 出了滋味:筋道不假,但是粘牙,不容易化,味蕾上麻麻的,怪怪的,嚼半天还不烂。我吐出部分还没来 得及咽的馒头屑,细细端详之后,宛若梦回当年王镇的菜市场,不禁几欲泪流满面。 原来,整只馒头是用纸浆做成的。仅仅混合掺杂了少量的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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