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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 - 2021/3/22 19:58:00
倾听自己◇遇见彼岸花 

图/文■亦可



  从香格里拉回来后,我得了抑郁症。感觉自己的心没有回来。这种想法很可笑。可是,我一直笑不出来。

  大男人突然迷上了李玫的歌,不停的唱一句:这一个美丽的美丽的笨女人。
  我悄悄去查了歌词来看:所以你背起行囊,逃逃逃到远方,开始要试着独立,试着重新更爱自己。有一天清晨醒来发觉不能呼吸,于是又乖乖回到他怀里。

  笨女人。

  颓废的思念那些马铃一路经过的声音,还有日晒后路上浓烈的牛粪马粪的气息。
  茶马古道,马帮,纯银的卡卓刀,麻绳缝制的皮囊,困苦的跋涉……我总是沉浸在那些意象里。

  我开始不安,问身边的人:究竟,哪里才算是真正的回来?
  我是怎么啦?回来不是回来,竟像一场刻骨铭心的离开。
  我,到底是怎么了?!

  后来,友人与我说:这样的感受,我曾经历过,那是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在一些大山大川,宁愿做一棵枯萎的野草,实在也不愿意回到喧嚣的所谓人间。有那么几次,我在上海的街头,醉后长歌而至于饮泣。
  原来,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牵挂,有着与生俱来的割舍不下,有着对于高原、辽阔和一些无垠的渴望。也只是渴望与割舍不下的挂念,却不会留下来真实的面对。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醉后唱着歌流着眼泪穿越城市。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无法安顿一刻间的流浪与孤独。

  “我们过于孤独寒苦,是没有同伴的一群,对于黑夜或是白昼,有着相同体验的人,你知道的,很多有些东西,只有独自抗争与面对。”友人说。
  是的,我们孤独,但不是需要很多的同伴,而是天、地、草原、雪山、一些生灵,只会说“吃饭,睡觉”简单汉语却笑容如花的女人或者臂膀如苍鹰的男人。

  也许没有人会懂,那种天地的感觉。
  那种爱大自然的大爱。
  就好像佛。佛,不是了却尘缘,心无爱染。佛,是入世关情。

  多年前,大男人就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无憾,我会庆幸曾经拥有过你。
  我没有皈依。终究只是笨女人。

  便,安心了笨下去。

  大男人把我带去了无锡。他试图要把我从无所事事的,无事生非的忧郁中拉出来。
  一路上,听我喜欢的古典吉他:加洲旅店。我总是喜欢颠来倒去的听同一支曲子,听到生厌。

  太湖,鼋头渚,车子可以一直可以开进去。
  当我发现第一朵彼岸花开在林子里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站在岸的彼端.


 

  停车,跌跌撞撞的扑出来。

  彼岸花,能够唤醒你前世记忆的花。
  我对大男人说。
  他哦:这花真可笑,独独一支茎,没有叶,开一朵花,却妖冶细密的红。



              

  
  今生,前世。
  站在此岸与彼岸,仿佛听见轻唱。细听,却什么也没有。
  谁瞧见了我的苍白?谁看见了我步履踉跄?
  只见一抹抹凄厉的红,惊落在岸边。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友人问我能否把忧伤化成一种本能的积极与快乐。
  其实我感觉那不是我在忧伤。
  只是我的心,在动,在苏醒。我不要再去想我最需要什么,我只求每一个瞬间快乐、圆满、自足、大自在……
  不是我想得到什么,而是,我感觉到了什么?

  满意,不满意,每一瞬间都不同。心如如的动着,感觉自己活着,忧伤、或者愉悦,没有麻木,还有情:为人、为物、为天、为地。或者大笑,或者长哭,或者长跪,又或者狂奔向一个方向。




  有个夜里,我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是个屠夫,我手里有一把开着深深血漕的刀。不知道是杀猪或者杀人。再或者,我就是猪。
  没有看见血流成河,这让我心有些安慰。我握着刀,在杀猪的木板上挖孔,正对着地面的大坑。那血,想是要蓄到那土坑里的。
  抬起头来,准备擦汗,发现其实风很大,很冷,根本没有流汗。

  人声嘈杂,这回他们送来的是头小猪。
  想起泸沽湖边上的篝火。那只小猪被撑开在铁架子上,薄薄的一层。那些人,喝着酒,不停的与那个早已不是猪的猪拍照留念。
  文明的人,大声的唱着歌,喝着酒。荒蛮,那里像个坟场。  
  也许是小猪的油,也许是最后的滴未干的血,也许根本就是一滴眼泪。
  小猪的眼泪,流下来。地上的木炭哧哧的吪响。

  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梦着。



  他在5月29日这样记道:           
  竟然有阳光。
  每次我要洗衣服,总会下雨,十年如此。
  可是上个星期二我说今天洗衣服,今天居然是这么好的阳光。
  莫非,莫非诡秘莫测的主宰,也可以预约?!
  如果可以,我想改行做屠夫了,天天杀猪。
  来生呢,就让我做一头猪吧。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只是遇见了一种文字,一种安静的,深沉的几乎听到声音的诉说。




  视前尘如幻影,视当下如梦境,心中安舒,无尘无埃。
  可这样的胸怀谁能拥有?
  他说他的内心永远是刀光剑影。

  我只想到动荡。

  距离象一个阴谋张开的五指,在风吹走一些飘零的凄风苦雨般的美丽之后,留下了坚实的塑像,塑像如同过去日子的残骸。
  幸好有如水的月光照亮我们相隔万里的孤寂。
  幸好有传说把今生来世的歌谣教会了我们干涸的喉咙。

  我们老了?
  宁换红颜倾刻老,相看白首此生痴。

  真的老了。

  西窗外的流水呵,你若可以回头,请带我走。

  爱情,不值一提。生死,可以穿越。
  有些非常非常恍惚的东西,却固执,不能把握,不能确定,也不能靠近。来的时候只能长哭,或者赤足大笑。在异乡陌生的人群里,再悄悄的欣喜若狂。

  就像临水,此岸与彼岸。
  他照见内心凌乱柔软,一如照见我。
  我照见智慧男子内心如水的清凉,一如见他。

  粲然一笑。

  眼见圣火在那里留字:情不用解脱,可以升华;爱不用枷锁,可以融合。

  随心吧,主动随心的人,就可以在沧桑里找到你的星宿。
亦可 - 2021/3/22 20:00:00
再一日◇记得


图/文■亦可



  婆婆要去南普陀,差了人来说。
  清明,回乡。

  婆婆礼佛,去各地的寺庙,居然走了很多地方。
  厅堂里放着两大袋村里人捐来的衣物。
  她说话,我听不太明白,大致知道一些,南普陀在福建,那边的人穷,要带去送与人。婆婆一边包香,一边说。

  土黄的香,十九支一束,腰间用了极细的红绳子拢着,一头用一公分宽的桃红纸裹紧。

  村里来了很多人,远远近近,大男人与人看病,忙得没空理会我,亦没空帮我翻译。
  我跟着婆婆包香,将一版版的香,分开,再束起。
  戴着老花镜的婆婆向邻里夸我聪明,乖,帮她做事。

  这些,想是要带去南普陀的吧?
  不然,就是卖到哪个寺里?
  不知道我的这些香,会落在什么人的手里?
  又会在哪里缭绕?
  会承载什么样的祈愿?

  看着指尖落下的淡淡桃红,喜爱着,痴想着。
  向着大路的厅堂里,木桌藤椅,空气里春天的芬芳,我微微发笑。

  婆婆的娘家,以前是制香的,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多少门当户对不爱,偏是看中了到她家做小工的。
  婆婆勇敢的,咬定了非君不嫁,他是个聪明的人,做什么像什么,却是一生劳。
  铁丝铁环,挂满了家里的一面篱笆墙,谨小慎微的生活方式。
  他不识字,用只有他看得懂的记号,结绳记事。
  他的年代,没有机遇,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在大男人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离开了人世。

  后来,那面墙空了,所有的东西扔进了小河里。
 
  一生中,他只说了一句交待儿子的话:要学白求恩,精益求精。
  他受着父亲的影响,倒是一路钻研。

  在大男人远走西沙的日子,我给婆婆写信,她会差了人念。
  婆婆的名字:凤宝。
  凤宝,是个很厉害的婆娘,离开娘家那天,暗暗里憋气,一定不能让家里人笑了去,督促着男人做事,教导儿女要争气,不让人瞧不起。
  凤宝,嫁给了小二。
  他没有上过学堂,也没有正式的名,小二,小二,顺口叫的。

  大男人求学工作,在很多表格上写父亲名字的时候,都觉难堪。
  五岁,他就开始记事了,也开始懂事。

  邻里人感谢他医好了他们的病痛,送来青蔬绿果。
  隐隐了,听婆婆说:生下来,养不起,男人执意要把小儿子送人,到了村口了,婆婆听人说来领养的那人,一口黄板牙,大烟鬼。
  大男人,就这样留了下来,在漠视里长大了。

  他时常伤感,说少人爱,小时候差点被遗弃。
  我总是哄他,不也是妈妈怀里哺乳大的?冬天不也窝在父亲的腿上咯咯笑?
  天下没有狠心肠的父母。
  看他破涕而笑的样子,是我最得意,也最神气的时候。

  瞧大男人落了空,我缠了他带我去看他们家的老宅子,一排空屋,那是他的地基,可以在那里盖屋娶媳妇。
  穿过菜地,他与初恋情人拥抱接吻从黄昏到半夜的地点,一定在那小河边?
  我悄悄问他。
  那初恋的姑娘遇人不淑,嫁的官人好吃懒做,听婆婆说,她去发廊打工,尽也招惹男人,落了病。
  偷眼瞧他,想必他心里要难受的,我把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他看我,我笑,含着安慰。
  他的大手,紧了紧。

  看过“人生”么?
  回上海,夜里沏了茶的时候,他盘腿坐在长椅的一头,问。
  我盘在另一头,说没。

  老实的乡下孩子,原是陈世美?
  他些许喟叹,乡下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进了城,乡下的相好,感觉配不上……就这么出戏。

  我听着,只笑。
  这些。
  那些。
  渐渐远了去。
亦可 - 2021/3/22 20:01:00
十年◇昨天我打从你门前过
文■亦可


昨天我打从你门前过.
你正提着水桶往外泼.
泼在我的皮鞋上.
路上的行人笑得咯咯咯.你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
你只是眯着眼睛望着我.
噜啦啦 噜啦啦 噜啦噜拉勒 噜啦 噜啦噜啦勒……



  
  
  好了,你挖苦吧。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其实我远没有文字表现的那般柔弱,早在决定撤离心底防线的时候,我便已武装好了自己,要么不碎,要碎就要粉粉碎,我用钢化玻璃般的坚强,从发梢武装到脚印,严严实实。  


  你尽管笑了去,不用担心我会有所疏漏而被你的讪笑所伤。   
  在晃荡的车厢里,我逐字逐句的看你发来的短信,对于你的挖苦与讥笑,我视若无睹,也只能这样。  

  上海书城,下去了很多人,车里空了起来,站久了的脚有点发麻,我在沉静中感知一种电击般刺刺的麻从脚底心游上来。  
  气温又回升了些,再怎么回升,终究是秋天了,早晚是清凉的。  
  新闻里在说有个地方因为暴雨而死了几十个人,还有数人失踪了。  
  我猜想他们不是失踪了,也许他们化成水了。  
  化成了水,就可以有在人间蒸发的机会了,我暗底里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不再有同情心?!
  我开始变得无情了吗?有深深的不安在我眼底。  

  沿着陕西南路一直往陕西北路会走到北京路。  
  那天我从大田路穿过北京路,站在南京西路的人行道上,等你。 
  我是路盲,几个转身就忘记了方向,我从不说往东或者往西,我只知道向左或者向右。  
  你离开之后,我一直看地图,试图辨清方向,只是我依旧会搞不明白是左东右西,还是左西右东,还有上下和南北。    
  我看着指南针,红色的指针指向北面,它有时在我的左边有时在我的右边,我几乎用了研究这个词来看指南针,不过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糊涂就糊涂吧,只走熟悉的路该不会迷途,陌生的路我不走就是了。  

  站在南京西路上等你从写字楼里出来,是那个初冬吧?  
  天气有点冷,但真正的寒冷还没有降临,地上落了很多大片的梧桐叶,我已经穿上了捂了棉絮的背心,厚厚实实,及膝裙下光光的小腿套在笨拙的短靴里。  
  我旁若无人的踩着落叶,在我的脚底,一种枯萎的呻吟,很脆弱,一种失去了挣扎的脆弱。  
  仍在等你。   

  我在路那头埋首踩着落叶的样子很让人怀旧吧?是不是让你想起了那个远逝了的岁月?  
  那个岁月里的一个缠绵的微笑,纯真而美好。  
  我抬头,也是一惯的微笑,浅浅的。   

  微笑里,种种悲欢离合交织在我面前,我瞧见了物转星移,而你,也瞧见了我笑里隐隐含着的绝裂。  
  你不再看我的眼睛,那里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一种失去了挣扎的脆弱。  
  我在岁月的脚底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封闭了心灵的窗户,永远。  
  
  你的手绵软温热,停在我的肩头,又被我不动声色的卸落,我径自在前面走着,不肯回头看你被我卸落后瞬间的游离失所。  
  不去看你。
  
  我的胸口又开始发闷。   
  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居然从空气里嗅到了桂花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来。  
  从久远的岁月,久远的地方飘过来。  

  现在是二零零四年九月六日。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 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亦可 - 2021/3/22 20:04:00
一月生日之 ◇ 忘年

文■亦可




  爱情,波澜不惊才是经典。
  无关风花雪月,无关缠绵绯恻,无关轰轰烈烈,无关无怨无悔。
  爱情,如同一个人活着。
  不用相互,不必彼此,没有对方,没有自我。 




  香水百合是粉色的,而那些大朵的,大刺刺盛开着的白色百合至始至终与香艳无缘。
  安静沉着的盛放,开到极致再败落,就算是败落亦带着几分从容与淡定。

  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生日快乐!
  ——森。

  我终于等来了你的短信,一板一眼的文字,正确的标点符号。
  不管多年以前,还是多年以后,不变的格式。




  那个冬天,你于清晨敲开我的屋门:生日快乐!
  有一些烛火一样的东西,跳跃在你的眼眸里。
  我的手一直抓着门锁,久久才去接。
  那一份祝福多满?多沉?多久?
  我的手酸了。

  那年我二十一。
  你呢?四十一吧?
  你的两鬓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

  你是个莽汉。
  可惜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




  军事大院的楼下围了很多人。
  妈妈拨开人群,所有的人都在劝她不要声张,更不可以大声叫骂。
  妈妈挣扎着冲到水果的摊位买了一串香蕉,回到人群,用尽温柔的声音:森,看,香蕉,快回家来吃……
  八楼顶的边角,细细的旗杆上,那个叫森的男孩张望一下,慢慢滑了下来。
  那个晚上,森被打了个半死,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逃。

  妈妈边打边哭,哭了很久。
  森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听见妈妈叫魂一样的唤他吃香蕉。

  森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了小镇上青帮的头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胆识,还有他的孝顺,这让他很威严。
  他的青春,混乱而英雄。
  不过,很快的,他被军官父亲弄到了部队。

  妈妈终于同意,是因为再不让他跟父亲走,总有一天他会打死人或被人打死,那时,她就会真正失去这个儿子了,永远。




  森的新娘大方得体,是个干部人家的女儿,会撒娇,会拿主意。
  森的风纪扣从此一直扣得一丝不苟。

  他收起了所有张狂的触须,生活的四壁光滑而荒凉,无处攀爬,却又无比的拥挤,只有缩作一团,圆圆的,才可以没有障碍的前进,后退,转弯。
  重要的是,还可以上升。

  那些混乱而英雄的青春,就像一场恶梦。
  不过,生活更像一场梦,出生是梦的开始,死亡是梦醒。
  森清清楚楚的与我说过。




  我天生就细敏,还有灵巧的手,不知道是福是祸。

  新来的处长原该是个大胡子,他穿绦的衬衣,衣领子雪白而僵硬的竖在那里,这使得他宽厚的笑容奇怪极了。
  他戴着一个面具,时间长了,以为那就是自己了,我在心里想。

  那是第一次见你。

  转身,我用别脚的小擒拿招式从背后偷袭你:踢你的脚弯,跳起来勾住你的脖子,向后扳倒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地上爬起来,你正正方方的脸通红,你的新下属们不知道是应该先扶你,还是先训斥我。
  后来,他们只是寒喧:有没有摔疼……
  你拍身上的尘土,其实地板上很干净,没事没事,你笑脸向我。

  可是,我不安极了,我不知道面具原来也会有表情。
  从那一天开始,你始终不肯走在我的前面,说是怕我偷袭。




  那年冬天,我替你打了一件毛衣,你说你老婆不会打。
  那年夏天,我用绿底红花的棉布裁了一袭旗袍,裹在身上像水畔的植物,开着大朵大朵的花。

  天天见面,却总是一前一后。
  我,就是你眼里妖娆的水生植物。




  我的生活,一直悲观,沉沉浮浮的挣扎,无力振作。
  你突然开始与我说你的青春,像一次交换,我亦变得倾诉无度起来。

  我说我的父亲,多才多艺却坎坷的父亲,说我父亲心头的痛。
  我说我的弟弟,如果一出生他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行走的自由,或许我会释然很多,可是,他是渐渐失去他的脚步的,无数个在河岸奔跑的黄昏让他的笑容越来越淡。
  每次回家,弟弟坐在轮椅里,我会帮他洗几乎要滴油的头发,想起小时候他帮我打水洗我的长发,我的眼泪就滴在他的泡沫里。

  那些笑容,亦在泡沫里幻灭。

  你是唯一听见我很深很深哭泣过的人。

  我哭,不是因为没有爱情。
  我哭我的父亲空有满腹学问,一些没有用的学问。
  我哭我的弟弟,失禁的脚步,没有用的双腿。
 
  爱情一直离我很远,隔着父亲,隔着弟弟那样远。




  你值班。
  坐在你的办公椅里,我不停的旋转自己,一圈又一圈。
  你从报纸堆里抬头:丫头,怎么啦?
  明明慈爱如父。

  我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与我说你要与她分开,你说你要娶我,要爱我。
  我汗渗渗从梦里醒来,一脸惨白。

  我又转了一圈,滴下泪来。
  你震慑,放下报纸过来,立在我的背后。
  我是妖娆的,像水畔的植物一样妖娆,我知道。

  你叹息,从后面搂上我的肩,我裸露在布袍外的手臂在你温热跳跃的掌心里微弱的,微弱的喘息。

  你的吻,落在我的头顶,我的发上。

  “我喜爱你。”
  你最后说,再用力的拥紧我。
  放开。
  退后。




  我想,你的那些触须都早已溃烂、凋亡了。

  生活越来越进步,有一天我们都不再需要手脚与身体,只需要脑袋。
  那时,我们只要有脑袋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了。
  那时,我们会生活在像骨灰盒一样大小的房子里。

  我笑,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渗出,再冰凉的滑过脸庞。




  我喜爱你,你说。

  那年,我二十三了。
  你,四十三吧?

  “我喜爱你。”
  一个四十三岁的正派男人,他的爱情是这样的。

  不用相互,不必彼此,没有对方,没有自我。
亦可 - 2021/3/22 20:10:00
庆生◇写给妈妈

图/网络 文/亦可



  

  一个人,静静的走。
  喜欢不停的走路,陌生的,异乡的。
  瑞金宾馆的后门在茂名南路上,那里的树木在冬天里也一样撑着绿的华盖。
  路边上的酒吧都还没有开始营业,那里很冷清,很寂静。

  妈妈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过两天就到你的生日了,要不要请人吃饭……

  妈妈,我出生的那一年,你比现在的我还要年轻。
  听村里的老人说,你害羞,相亲的时候头上扎着红色的方巾,包着大半个脸,可是却无法遮掩你的俊俏。

  呵呵,你呀哪有我年轻时候漂亮,做姑娘的时候,我的皮肤是最好的,哪像你时常长痘痘,还不经风吹,起风疹子……妈妈的声音,在电话里,还有很多笑意,在她的声音里。

  爸爸是个书呆子,呆子独独爱俊俏的姑娘家,嘻嘻,我笑。
  你爸爸呀……妈妈你又叹息,叹息里我听到往昔潮涌的声息。





  家里的奶奶重男轻女,妈妈又是家里的长媳,第一次为家族添丁居然是个女孩。

  对不起,我突然哽咽。
  妈妈,我一直让你操心。
  那一年,妈妈断了一节手指,虽然只是意外,却是为我。

  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有一个小男孩,手指还含在嘴巴里,妈妈,我是亲眼看见的吗?
  妈妈,我清清楚楚记得他躺在洗脚的木盆里。
  可是,他没能留下来,这应该是我第一个弟弟吧,那个早产的男孩子,没有看妈妈一眼。

  知道吗?妈妈,我曾经恨过你不重视我,我曾经怀疑你不再疼爱我,我曾经说过不要弟弟。
  妈妈,直到今天,我才体会那种痛,请原谅我的自私。


 
 

  那年我六岁吧?
  二婶婶快要生了,在床上呼痛,我随了你去瞧。
  接生婆是请到家里的,随着一声响亮的哭声,我看到堂弟的小脚丫蹬到了蚊帐,我看到一脸汗湿的二婶婶筋疲力尽的苍白。

  每个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苦难日,特别是在那样的年月里。
  没有剖腹产,如果胎位不正,就会是一失二命。

  妈妈说,那时的产妇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

  可是,妈妈,你把我生下来了。

  这是每个女人必须经历的事情,很早很早以前,妈妈就一脸凝重的告诉过我。

  妈妈,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傻姑娘,妈妈在电话里说。
  谢谢你把我生下来啊,我快乐的告诉妈妈。


 
 
  
  穿过瑞金宾馆后门那条寂静冷清的路,在尽头有个文化广场,那里有个花市。
  我捧了大把的百合回家。

  生,当如花般怒放。

  妈妈,今年的水仙开了第一朵花,在今天。
  真好。
亦可 - 2021/3/22 20:12:00


淡 若 无 痕

图/文■亦可




  乡村的夜,宁静极了,春雨滴答的声音不但没有破坏这种宁静,更像自然的吐息,是有声的宁静。
  睡吧,夜了。
  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寂寂地、突兀的鸣叫,偶有蛙声遥遥的,却极利落的传来。
  夜了,睡吗?

  午夜的萨克斯,幽幽的,悠悠的。
  沸水冲了一杯柚子茶,香味扑鼻。就像剥柚子的时候,像雾一样清香的汁液在皮撕裂的一瞬间飞出来,在指尖、鼻间久久不散。

  蜜,想是太甜;柚子又显酸,加了蜂蜜的柚子茶,入口里的酸甜像透了一种喜爱。
  应该是喜爱着一个女子的感觉。
  枕边散乱着妻子的发,心里想着喜爱着的一个女子。

  柚子茶,像透了一种喜爱。
  酸酸的。
  甜甜的。
  美妙的。

  手机的屏是蓝色的,亮了。
  他在短信里说: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样的夜,听着雨声,心已陶然。
  心已陶然,因为还有一个女子悄悄的住在他的心间。

  时光一直在飞逝,在指尖,在发间。
  不见他已经多年。
  只认真记得自己疲乏的脚步,曾怎样笃笃地走在找他时的路面上,落在他办公室的长廊上。

  我想秦天或许早已不记得最后一次见我时的模样,在他心间固执的住着的女子一直是初识时的样子,他不肯让我老去,淡去。

  秦天是个本份的男子,本份是因为他一直记得自己的来处,一直不敢忘记自己是谁,他是别人口中的一个人名,一个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一种寂寞,有一种卑微,还有一种珍惜,人生奋斗不易,他在意一切到手的幸福,这是他立身立命的根本,他不会放松。
  过份的在意是因为害怕失去平衡,失衡让他恐惧,带着这样的恐惧的人注定了要小心翼翼的生活。

  这样一个本份的,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容易满足的男子,他的内心有一处荒芜,站在心的边缘看自己的满目疮痍,他想落泪,但没有理由。
  他用他最沧凉的,也最柔软的心灵来体贴我的沧凉。
  两两相望里他无语,我微笑。

  我是用声音先认识他的,先从他的声音里认识了他的温暖与友爱,还有一种牵扯,与生俱来就该相知的牵扯。
  他请我吃午饭,我去了他家,见过了他的太太,一个有着强烈“我的”思想的女人。
  我之所以坚持想认识他的太太,是想让她也认可我,当我是她们家的朋友。只是朋友,我并没有企图心。
我没有成功。

  最后一次拨他家的电话,她在那头说:以后不要再找他了吧,不方便的……
  至止,该是一个回头了吧?

  我浮游在生死线上,他自是不知。
  我亦不知他的荒烟漫草。
  我们从来没有牵手,所以就谈不上分手。
  没有分手,就一直有着牵挂的理由。

  扭开收音机,女主播很感性的声音:下一秒,你想做什么?
  下一秒,我很想念你。

  有脚步声,空空地从时光里走来。
  有一种喜爱,淡若无痕。
亦可 - 2021/3/22 20:13:00
流浪◇总有一天死在路上

图/文■亦可




  明明过着安定的生活,却一直感觉在流浪。
  从生活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从黎明到黑夜,有种漂泊的累。

  天有多高?很高。
  却不能飞。
  不奢望,亦不幻想有一日会有天使送我翅膀。
  所以,那些飞翔的梦,我早已割断,只剩下走。

  走。
  贴着地腹,听脚步落地的声音。
  无数次的登临远眺,湖光与山色,炊烟与阁楼。
  无数次的途经无数的桥与渡。过,也渡,却渡不过心头透明的河,无法停留,只有继续顿足远行。
  下一个滩涂,再下一个滩涂,一直流浪下去。

  他笑:比较大规模的流浪有吉普赛人的流浪,犹太人的流浪,客家人的流浪。小一点的流浪便是自身的感悟,心的流浪与身体的流浪。
  有的人是心在流浪,有的人是身在流浪,有的人是身心俱在流浪。

  他继续着:历史上比较知名一点的流浪人群有游吟诗人,日本浪人,当然还有丐帮。
  我却一步步远了去。

  ——为什么晚上要熬夜?
  我说:晚上好,安静。
  ——对身体不好真的。
  我说:知道,不管那么多吧。
  ——什么不管那么多?要和时间赛跑?
  我笑:只是流浪而已,早晚会死在路上,早些与晚些罢了。
 




  四月八号,异常和暖。
  日历上说,十二谷雨。
  谷雨,斗指癸。太阳黄经为15度。公历每年的四月二十日前后为谷雨节气。
  谷雨,有“雨水生百谷”的意思,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六个节气,也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市里很早起了太阳,阳光遍撒。
  我却不知江上早已降了雾,封锁了航与渡。

  毛衣让包带打磨起球,坐在候船室里,我一个个揪掉。
  衣襟下摆绣着大朵雏菊的脉络,草绿、橙黄、暗红,落在烟灰色的底子上。
  我一直不喜欢纯色,掺杂着烟灰色的暗色系是我喜欢的,我亦时常会穿一组无法相融的颜色,反差的怪异中有着浓烈的异族气息,招摇过市。
  我知道,好听点讲,叫异族,不好听了讲,就是穿得像疯子,有时常遇到这样叫我的人。
  异族,一种流浪的宣泄,我喜欢这个词。





  等来雾开。
  定下航次,通知江那边。

  我的病人,49岁,仍然一眼看出他曾经的年少英俊。
  手背上的静脉,细,扎不进针,左手失败了。
  喊了护士长来,换了右手,寻。
  一分钟二十五滴,他要求快些,我应着调成22滴。弄停当,观察20分钟,无异常,离开。

  病人的家属,跟了我出来。
  儿子,想已成家,浓眉下忧郁的眼。与他解释癌胚指标,大家都在尽力。尽了力,无法挽回,那是天命。
  转身,遇上女人红红的眼,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保住他。”她说。
  “阿姨……”我叫,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类似的场景早已历经无数,我以为我会麻木,可是,我依然会在她们的目光里哽咽着说一些不确定的话,无法承诺。

  所有所有的人,最后都会倒在一条路上。
  临末了,我说。
  所以,我们只剩下珍惜,每一步,每一时,每一刻。尽量快乐些,学会享受,忘记不快乐的,要给自己给身边的人一个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人生,不要去追问终点。
  处处流浪,亦处处看风光。





  江上,又起雾了,不断有航班宣告停航。
  一路行来,种种迷障,不也像雾?
  会遇上,也会等来雾开。

  随了众人,从2号码头换到3号码头,最后换票,4号码头,抱怨声纷纷嚷嚷,手里提着的冷藏箱越来越沉,百步无轻担,妈妈与我说过。
  她不识字,却告诉我要轻装,行走。
  辗转,登船,所幸,离开码头的汽笛拉响了。
  四个航班,上了一艘船,空气里全是呼吸与声音,我大口调息,无法呼吸,胸口开始发闷,离开座位。
  放客口,门上了锁,挨着门缝,坐在自己的箱子上。

  靠岸的铃声响起,我听到有人说:这位姑娘,到了,快站起来,要被人踩扁的……
  我哦着,站起来,睁开眼,一片黑。

  总有一天会死在路上,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刻罢了,我与人说。

  肾结石,痛得晕过去时的感觉很美妙,我吃吃笑着,第一次知道,不是只有临死的病人,才会打杜冷丁。
  杜冷丁,止痛。

  手术室的门,被推车一道道的撞开,空气里是干净的味道。
  干净,清冷,荒凉,无助。
  头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被送到病房,我仍然乐呵呵笑着:知道什么样的声音最最最温暖吗?
  是手术室护士的声音,我说。

  耳边杂乱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

  “你有病吗?”女声。
  我摇头。
  “叫120吧,脸都青了……”男声。
  我努力摇头,一心想着要拿面镜子,想看看自己脸色发青的样子,死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想保持微笑。
  我与自己说:要笑!一定!




 
  醒转,来时的船早已离港,我向码头的工作人员道谢,是他们把我扶下船。

  如果那一刻,我死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相送。
  挂上电话,我终于哭出来。
  
  醒来,就是活着。
  活着,就继续下行。
  流浪。
  身与心。

  人生路上,无数生死之门,要穿越。
  尽管总有一天,会死在路上。
亦可 - 2021/3/22 20:13:00
明白◇微笑

文■亦可



万变的道理,不过是个“零”字。
大动的终结,不过是个“静”字。
最广的境界,不过是个“心”字。




  【自 由】 

  看过这样一段文字:不要把自己的缺点全部暴露出来……因为真实到了将自己的自私也坦露的地步,实在有失人格。

  每个人的行为,都无可指责,因为,我们都是自由的,不受谁的控制与指使。
  即兴。
  亦可。

  可是,自由,等于自私吗?

  将一种伤害、攻击坦白到理直气壮的程度,该是怎样的面目?
  愤恨的人是看不见自己的。
  如果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容颜,当是会疼惜的吧?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

  掩饰的再完美,藏得再深,纵然你伤了所有人的人且永不会被揭穿,却始终瞒不了一个人。
  那就是:你自己。

  生命中的有益与无益,对或错,都只是相对个人而言。
  你在行使与享受自己的自由时,是可以不理会旁人的感受与想法。

  只是,你快乐吗?
  你问过自己吗?




  【 爱 】 

  在说爱之前,请先温柔的对待一切生灵,亦包括温柔的对待自己。

  在说爱之前,请先确定:
  你爱自己吗?
  你体慰自己内心里真正的需求吗?

  每日清洗自己的面目以求示人予洁净;着装打扮,以求悦人悦已。
  不容人污辱,是因为爱护自己的洁净。
  常思已过,是擦亮自己,不让自己的内心蒙尘。

  爱自己,就要心如明灯,照亮自己脚下的路,避开污浊。
  爱自己,所以才要擦亮心灯,照见被爱的喜悦与幸福。

  是的,爱。

  你爱自己吗?




  【珍 惜】 

  花开让人驻足,是珍惜。
  美酒美景,拼却一醉,是珍惜。
  她落泪,他亲吻,是珍惜……
  但凡种种,可以不爱,但不可以不珍惜。

  网络,让世界缩小为一屏。
  五湖四海。
  一辈子遇不上的人在网络里相遇;一辈子不会有纠葛的人在网络里爱恨交织……

  如果,你在异乡的街头,于无数擦肩而过的冷漠面孔中,遇见网络里结识的人,就算曾经是对手,那一刻,也一定会停驻,回头,远远的相视而笑吧?

  一个安静的微笑。
  握手里,寒与暖,恩与怨,消与长,日与夜,分与合……不过为“零”。

  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珍惜。




  【明 白】 

  从刘子维那里听来的一种意境:有声的宁静。
  真正的宁静是一种泰然、闲适、完满、愉悦的情怀。

  在自由里,知道爱。
  由爱,懂得珍惜。
  声色喧嚣里,明白有声的宁静。

  卿卿的虫鸣,潺潺的流水,瑟瑟的秋风,以及夜来的砧杵,五更的鼓角……
  一切帮助我们清澈,给予我们有声的宁静。

  明白,微笑。
亦可 - 2021/3/22 20:14:00
茶冷言尽 生命恒有

图/文■亦可





  你甚少与我谈论死亡,做了解剖回来亦从不与我提及,你知道我胆小怕黑,更担心我会怕那些无形的东西,因为我始终相信人去有灵。

  我阴柔窘困的家境,促使我不断的强悍自己,我亦时常模仿男人争战奔波于人海,以求立命。
  可是,我终究是个八月桂香,水仙临照的柔情女子。

  最早的一次,你说:那些重症的病人,该走的会在节气前后离开。
  语气里的淡漠曾让我黯然,我跟了一个冷情的男子。

  你不多话,回了家常是看书喝茶,厚厚的医学书。
  我曾趁你不在去翻了手术图谱来看,看有着紫癜的割开的皮肤下发乌的肌肉与神经,我开始体会你们的冷漠。
  我亦时常笑你,大堆大堆的书,像是有学问的人,可是有学问的人学问是装在肚子里的,不摆在书橱里。

  偶将我从电脑前捉了去说话,常是因了禅偈佛语。
  你细细追源,如常的严谨,我却糊涂,向来不问出处与典故,亦说不上南宗与北宗,纵想起一段,亦当你是我的知识库,恣意的提炼。

  我写贺卡,年年如此,给所有想得起来可以联系得上的。
  给一位一个月也没约到的院长,拈来几句,得意之处念与你听:
  ……
  听说,人心早已荒凉。
  我却始终不肯相信。
  悲喜荒凉交织而已。
  以信作试,放入人心中去跋涉。
  如若未有回应,亦一样欢喜,权当访友未遇。
  依旧笑等春来,春风平等。
  …… 

  咬着笔,我暗自得意,纵未有回应,我亦有欢喜心态。
  跋涉千里,访友未遇,有朝一日,定会相逢于江湖。

  你问我“江湖”出处,我一问三不知的懵懂,你又来填我无知,无妄,无相……

  早先,江西、湖南各有一个说法传法的道场,求知求解求法的僧人行走于江西湖南两地,相互印道求证,行走于江湖,以求佛法真谛。
  我恍然,江湖,江湖,原来是一条印证的心路。
  行走于江湖,求自己的因,求自己的果,证自己的证。

  我欣欣然,眉眼俱笑,为你烫壶沏茶,缠你讲所见生死。
  我将第一巡茶烫杯,复浇于壶上,案几上开了多日的百合受不住热气,掉了几片花瓣。我悉数不理,端茶与你。
  你喝茶,正色,说医生看到的生死,不同于常人看到的,医生不可能将每天发生的生死都放在心上,那会很痛苦,会对人生产生无望与无趣。  
  医院,是很多生命的最后一站。

  生命如何脆弱?有时候一次小小的麻醉,人却再没有醒来。
  有一种迷信,叫做科学。
  那些有临床依据与科学依据的治疗方案,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人,有个体差异。
  ……

  每一个医生后面,都是跟着小鬼的。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心头一凛。
  我说我还是相信人去有灵,那些小鬼,或许有怨有冤,可是,你们尽了力了。一个人的生命,是有定数的,怎么个走法,亦是注定。

  你时常感谢我的引导。感谢我解你心头那些打不开的结。
  我时常哈哈,我只是糊涂而凌乱的女子,间或有着莫名其妙的哀伤。

  你说起你治愈的病人,说他午间带了朋友来找你看病。
  他们臂膀上还别着黑纱,他的妻子不日前车祸意外身亡,你想起也曾为他妻子治好肩周炎,人却不在了。
  看着他们谈笑自若,你兀自感慨,亲人亦如此,何况医生?

  我瞧你担在心间,久久放不下。
  死者已去,生者却要长往,有时候要看看我们还有什么,而不应该老掂记着那些失去的。
  重要的不是已经失去的,而是我们还拥有的。
  因为失去,所以要倍加珍惜还有的。

  你笑。
  往我杯里注水。

  茶冷言尽,我继续写我的贺卡。

  跋涉千里,访友未遇,有朝一日,定会相逢于江湖。

  当我站在你面前,我定然会像一个阴谋得逞的孩子,终于磨了你为我折了一只纸船,在你记忆深处的湖面漂着的那只船。
  而你,已经多久没有折过纸船?

  你守在岸边,看着我放船于湖中,我小心,你温情。
  你的目光温暖,看护我,不让我失足。
  …… 

  写至此,不禁掩面偷笑,以文字为套,我又圈了人来爱护我。

  往来于江湖,茶冷言尽,生命恒有。
  人之安身立命应如莲灿,即便繁华落尽,亦应不染淤泥,片片惜生。
亦可 - 2021/3/22 20:16:00
眉眼有沉 ◇ 鸥鸟的翅膀

图/文■亦可

 


鸥.yike


  七点四十分。
  我在宝杨码头的便利店里找了罐咖啡。
  伯朗咖啡,蓝山风味。其实我并不计较喝什么,有时候我只是依赖一种习惯,觉得与往常一样。一样,这让人安心,觉得有足够应对的能力。

  坐在码头的石堤上。仰起脸喝咖啡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有一刻,我是盲的。想想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与盲又有什么差别?
  闭起眼。我听到潮水拍打着岸脚,还有海鸥,还有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香滑的咖啡咽下去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的非常孤独的声音。我却是喜欢的。

  一群麻雀,飞快飞快的从天的那边飞往这边,又忽啦一下离开。极快活的样子。
  水草顺从了潮夕,匍匐在潮湿的滩涂上。潮起潮落的地方长着苔藓。亿万亿万看以前,很多生物从这阴绿的苔藓里进化出来,也许包括了我们人类。是的,就是从这样阴绿的苔藓里进化来的。

  一艘渔船摇过来,收网后再摇回去,从右到左,再从左到右。迅速的一个回合。猜想每个回合都有所得,或多或少吧?还有些海鸥,总飞在它们的船前船后。

  海鸥的翅膀,白色的。那是我见过的最优美、最生动的一种白色。当它们降在水草间收拢翅膀的时候,是那样让人不可置信的纤细。可当它们张开翅膀飞翔的瞬间,突然如此的强大,丰盈,迎风招展,决然而有力。
  感觉我的骨骼在效仿,发出伸展的声音。

  父亲发了疝气,疼,却不肯去医院看医生。父亲被弟弟的担心逼的不行了,就去村里卫生室看。说没事的。还是让人不放心。
  弟弟在电话里与我说,要我打电话劝他去中心医生,看过才放心。
  我就回。我来陪爸爸去看医生,让他在医院门口等我,我这样决定。

  家里的大男人轻描淡写。年纪大了,中气不足,渐渐衰老,生理退化,再生与修复功能逐渐丧失。还是尽早劝他做手术吧。小手术而已。
  我哦着。心里却非常的忧伤与惶恐。那是我的父亲,我生命里最初最初的甜,是父亲用他的鲜血换来的。

  父亲用卖血的钱,给他初生的女儿换回奶粉和糖。那时候的小城镇叫公社,农民挣工分,年终换成钱。
  
  十点半的船票,我坐在堤上,从七点四十到十点。

  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在医院门诊的地方等我,说他已经看过医生。
  坐在大厅的候诊椅上,我询问父亲身体状况。
  我很少正视父亲,我害怕看清他衰老,这会让我心痛。我总是回避他的眼神,我不愿意看到他眼里有害怕或者担心的影子。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的父亲已经不再疼爱我。
  那一年,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在医院做手术的时候,父亲没有来。前前后后都没有来看我。
  夜里,总是睡不着,疼和恐惧。
  我小声地问大男人: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居然没有来看望我。我反反复复地跟他说着小时父亲是怎样的溺爱我。
  我说:爸爸不再疼爱我了。
  他睡意朦胧里训斥我,爸爸为什么还要疼爱你?你已经由另一个男人来疼爱了。
  
  后来,我才知道弟弟在我手术的那段时间高烧不退,在乡下的中心医院监护室住了很长的时间。
  我打电话,父亲说都是他不好,把我弟给拖的。
  我说这也不能怪谁,我说爸爸啊,有些话不能不说,弟弟是脑瘫后遗症,神经系统会渐渐失控,他的情况可能不会好转,只能越来越不好,我哭着问爸爸,你想过没有?这种事实早晚会来。我问父亲,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重新拨号码,父亲的声音明显带着憾哭后的哽咽。后来父亲单位里的同事告诉我,我的白发的父亲曾经怎样憾哭的时候,我泪流满面。
  生命里的重,无法承受,却不得不承受。别无他择。
  我是如此残酷的让父亲直面现实。就是在那一天,我的父亲已经开始苍老不堪。

  诊断是疝气早期,不用手术,注意保养就可以了。父亲说。
  可是,我觉得他是在有意欺瞒我似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了他的病历卡来看。果然是的,早期疝气。我略略松口气。

  爸,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田,荒了就荒了吧,或者送人耕。父亲应着。
  爸,家里的鸡鸭,别尽想着要送来上海给我们,留着你们也补补。要注意营养。你们健健康康的,就是我的福份,我这样说。父亲频频点头。
  他说什么也不肯与我一起在外面的饭店吃午饭,急着要赶回去,他说他今天值班。老板又加了二百元工资。

  我们在门口等车。
  我冲着他微笑。
  小时候,他跑供销,带着我;他送我上学;他送我去军代处;结婚的时候他握着母亲的手要我们也白头偕老……再后来,他就开始老了。他来上海,我会担心他找不到路;我开始只与他说肯定的话,我可以的,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看着他上车,突然有很多不舍。
  爸。我叫。喉咙里都是眼泪。
  回吧,他说。

  我的父亲,他不能再当我坚强的后盾了。他已经衰老。
  我是如此如此深爱着他,看着他渐渐衰老,却什么也给不了他,亦帮不上什么忙。

  我异常的沉默。一路回去疾走。
  我知道,我应该张开臂膀了。效仿鸥鸟的翅膀,强大,丰盈,迎风招展,决然而有力。
  我必须强大,强大到让他们足够安心,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亦可 - 2021/3/22 20:22:00
眉眼有沉◇寂静的暗蓝


1.

  七点四十分。
  我在宝杨码头的便利店里找了罐咖啡。
  伯朗咖啡,蓝山风味。其实我并不计较喝什么,有时候我只是依赖一种习惯,觉得与往常一样。一样,这让人安心,觉得有足够应对的能力。

  坐在码头的石堤上。仰起脸喝咖啡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有一刻,我是盲的。想想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与盲又有什么差别?
  闭起眼。我听到潮水拍打着岸脚,还有海鸥,还有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香滑的咖啡咽下去时,我真的听到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的非常孤独的声音。


2.

  一群麻雀,飞快飞快的从天的那边飞往这边,又忽啦一下离开。极快活的样子。
  水草顺从了潮夕,匍匐在潮湿的滩涂上。潮起潮落的地方长着苔藓。亿万亿万看以前,很多生物从这阴绿的苔藓里进化出来,也许包括了我们人类。是的,就是从这样阴绿的苔藓里进化来的。

  一艘渔船摇过来,收网后再摇回去,从右到左,再从左到右。

3.

  迅速的一个回合。
  猜想每个回合都有所得,或多或少吧?还有些海鸥,总飞在它们的船前船后。

  海鸥的翅膀,白色的。那是我见过的最优美、最生动的一种白色。当它们降在水草间收拢翅膀的时候,是那样让人不可置信的纤细。可当它们张开翅膀飞翔的瞬间,突然如此的强大,丰盈,迎风招展,决然而有力。
  感觉我的骨骼在效仿,发出伸展的声音。


4.


  那是寂静的颜色。

  我在书店躲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当我翻开那本书的时候,在微微发黄的纸面上它们是暗蓝色的。那些文字被印成了寂静的一色,许是注定了要来描述一场场没有温度没有希望的恋情的。

  在那本书里,男人与女人始终孤独。只需要陪伴,不需要相爱。有爱的那一方铁定的粉身碎骨。
  在那些暗蓝色的描述里,每一个故事都没有正式的告别,可结局总是斩钉截铁的决别。
  很多清凉的欲望,试图喧哗成一种激情,温暖的流淌,爱或者眼泪。可是,作者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那些暗蓝色的油墨,曾经流淌在印刷机里,最终静止成一个个方块。每个方块字都像断胳膊断腿,一根根的支在一起。好像生命里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存在。只需要胳膊与腿。就好像只需要陪伴与做爱,却不需要爱情。

  所以,当她说爱的时候,他会拉起她的头发。告诉我,你不会爱上我。他说。
  我不会给你麻烦。她流下了眼泪,后来那些眼泪变成了凝结的血。她爱他。她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一意孤行。
  可是,他不爱她。她用停止生命解救自己,也,放他自由。
  他还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记得我的嘴唇吗?他额上的冷汗顺着眼睛往下淌。我真的无法爱你,抱歉。他轻轻地说。

  雨停了。我在柜台付了钱。

  我时常会为了顺手翻到的一个词,一句句式,而将书买下来。也许永远不会再去翻看它们,可还是不假思索。
  因为喜欢那些暗蓝色的字,或者粗砺的纸张而买书,是有些疯狂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喜欢。
  就好像,在泸沽湖的那个小店,我从书架上把那本扉页粗糙暗黄的书取下来,手指上全是灰。
  书面上印着“茶马古道”。书本的封面落满灰尘,里面印着黑白的图片,还有手绘的地图。茶马古道。灰尘。感觉时光浩荡,湮灭。一刻间的事,就落满了尘.
  我把书背回了上海。只能这样。 

5.

  在泸沽湖的那个傍晚,从湖面吹来的风很凉。
  凉与冷是有着很深的区别的。如果冷可以用温暖来解救,那么凉,只是一种未知的,无法确定的欲望。不知所求,无法给予,亦无法接纳,无处投靠。

  冰蓝的湖面上,漂浮着很多白色的海菜花。它们随着流水,无根,无挂碍。白的无心而坚决。它们永远不会以干枯的姿态凋亡。我清楚的知道。这些洁白的,有着娇黄花蕊的漂泊着的灵魂,会慢慢腐烂,再慢慢下沉。

  很多人,很多事,是会在时光里慢慢风干的,他们依然存在,却失去了水份。不再过往,亦不再将来。
  只有那些蓄满思念汁液的人和事,才会慢慢腐烂,散发长久的气息。深深的不安。深深的无望。

  但,所有所有往日的人与事,都会凝止,再也没有任何气息。
  闻到的,只不过是寂静的味道。暗蓝色的。


  暗蓝色的寂静中,往事落满灰尘。

  那么厚。
  那么重。
  那么沉。
  那么的,刻不容缓。
亦可 - 2021/3/22 20:32:00
亂語◇我們可以樂觀嗎?


  每天走二十分钟的路去驾校,我总是提前半小时出发,然后在路上游晃。

  迎着清晨的阳光下,在麦田停足,看露珠在麦叶间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田边的豌豆花像收翅休憩的白蝶,停驻在豆枷上。

  我一边走,一边关注着路边上的蚕豆,我在寻找蚕豆的耳朵。
  蚕豆叶子没有完全舒展开会形成一个斗形,像悄悄支着的一个耳朵,在倾听春的欢唱。
  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也是这样一路找着蚕豆耳朵,可以将回家的路走得很长,很久。

  出村口的地方有个商店,叫‘为群商店“,还能想得起来春节的时候在这里凭着布票扯布做新衣,还有一角肉案上大大的切肉刀。
  商店里还经营着各式生活用品,甚至扎辫子的皮筋,还有当时很流行的马尾花。

  望着柜台里我喜爱的东西,我就打心眼里盼望着..主义社会早一天到来。
  听小伙伴们说,进入了..主义社会,买东西就不要钱了,只管进商店拿自己需要的东西。
  为了这个..主义,我曾想:大家都可以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而不必支付钱,那么大人们还需要做事挣钱吗?他们都停下来,谁来生产和制造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呢?
  小伙伴们一起讨论,说可以让那些犯罪份子生产和制造我们需要的东西。可是,我一直认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得到了彻底的平等,打家劫舍不就为钱吗?当钱不需要时,没有人再犯罪了。

  村里的广播说:我们要实现四个现代化。
  楼上楼下。
  电灯、电话。
  这一些,我们都盼到了。
 
  为群商店外墙上的五角星包括石灰粉刷的白色墙面早就被岁月消蚀成黑黑的粒子,我特意绕了进去。
  里面居然还是老样子,布局没变,柜台没变,连货架的颜色也没有重新刷过,只是看一种鲜绿旧成暗绿。
  三四十年光景了,不是吗?
  那时的乡镇还叫“公社”。

  我恍惚起来,有雾飘进我眼里。

  镇上开了两家超市:金叶和联华。所有的货品整齐有序的摆放在合成金属的货架上。
  科技进步了,企业认证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个企业生产出的货架可以三四十年不褪色?

  有人说还是计划经济好。
  计划经济不浪费资源,应该让计划经济来告诉厂家什么是真正的保质与保量。
  计划经济的时候,一双呢绒袜可以穿七八个年头。

  如果一双袜子可以穿七八个年头,我想很多袜厂要关门了,更多的工人要下岗了。
  市场经济里充斥着各种诱惑的声音与图文,一双袜子,它告诉我们:奇圈、防钩、包芯丝防脱……
  尽管这样,我也不指望我的连裤袜可以穿一个年头,就算没有脱丝,我的脚趾头也在适当的时候从袜子里面钻出来。

  悲观人士说:市场经济最大的弊端就是资源浪费。
  别以为你狠狠心买一件比普通衣服贵十倍的名牌就可以多穿几年了,这是没法性价比的。名牌是给有钱人提供的一种喜新厌旧的理由,名牌的质料可以是最天然的,最舒服的,却不一定是最耐穿的。
  乐观人士说:只有这样,才能更大的促进市场消费,市场的需求决定了工作岗位,工人涨工资了,棉花上涨了,农民收益提高了……

  无法回避的是,在这个市场经济飞速发展的过程中,有些资源永远消失了。
  棉花可以每年种植,水稻可以改成双季的,可是煤、石油、电力、燃气……呢?

  曾经因伐木最多而受过嘉奖的伐木工人看着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他流下了难过的泪。
  那么,我们呢?

  我们可以乐观吗?
亦可 - 2021/3/22 20:35:00

  田园情结

  图/文■亦可





            
  家乡的春天.yike




  仿佛在一夜之间,修剪得平刷刷的冬青树突然披上了嫩绿的外衣。春寒料峭,挡不住的生机喧嚣在枝丫间,雀跃如孩童,生生不息。

  想起满坡、满山头的茶树在春雨后吐着新绿,采茶女子的身影曼妙在绿波里。
  地腹传来万物苏醒与伸展的声音,充斥在静静山峦。

  饭菜的香味,让我想念家家户户烟囱里荡出的炊烟飘散在春日暖暖的空气里。
  炊烟里,拎着小竹篮去田间摘菜剪豆苗,怡然的田园风情在心头郁结成雾,时时在眼底漾着。
  所有有关田园的回忆会象春天,突然在心坛底田滋长,泛滥。

  ......茄子开花是紫的,汗毛毛扎了手是痒的。
  丝瓜黄花,丝瓜黄花,蜂也来蝶也来;结了好瓜做好菜,结了歹瓜剥皮洗碗筷。
  绿幽幽的竹叶,给麻雀住了;白嫩嫩的笋子,给人掘了;直溜溜的心子,捱不过七月半,孤魂野鬼争着采。
  四季豆开花像白脸的媳妇咬唇自尽,一胎豆荚四五个紫冻冻的婴。
  ......

  蹲在菜园子的田埂上,看父母亲在翻松了的泥土里种上各种秧苗:尖叶子的是青椒秧,叶子椭圆形的是丝瓜秧,还有黄瓜、西红柿和茄子。

  在夏日的某一天,发现黄瓜开花了,结果了。
  记着底坐开始泛红的西红柿在哪一棵树上的哪一个位置,每天顶着毒毒的太阳去看西红柿又红了几成。
  好不容易等到红了一半,便迫不及待摘下装进肚子里,再不厌其烦地候着下一批成熟。
  西红柿长到快落市的时候,就来不及吃了,一个个说好了似的通红,象跟谁赌气似的。

  巴巴地守在菜地里等着瓜果成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幸福。

  剥开毛豆荚,二三个裹着层膜的豆。
  小指粗的躲在毛豆叶子下的虫宝宝在剥豆的时候,会突然捏在手里软乎乎地扭动,我总是魂飞魄散,将手里的豆杆和毛豆子全部撒出去。不明状况的弟弟往往会被我惨烈的尖叫和暴发性的举动吓一跳,继而无意识地跟着我扔掉手中的豆子直退三步。
  吓一次,我起码一个星期不敢再剥豆子。

  傍晚家前面的河岸上,经常可以看见我没命地疯跑,捏着虫子的弟弟在身后怪笑着追吓我,直到我跑散了羊角辫子,跑丢了一只拖鞋,“可恶”的弟弟才觉得闹够了放过我。

  傍晚涨了潮,河里的水位会漫过河滩上一梯梯的脚滩,站在没在水里的脚滩上洗菜淘米,对岸淘气的小伙伴时常会悄悄潜入水里,冷不丁扯动我水里的腿,然后钻出水面,抹一脸水珠,哈哈笑着看一下子跌坐在水里的我哭笑不得的狼狈样。

  孤僻的老人家后屋檐有个葫芦架子,上面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趁大人中午睡觉的时间,小伙伴们悄悄地溜过去,动作慢的刚想伸手,忽然伙伴里一下子散开,回头见执着竹竿子的凶老头,象赶偷吃稻谷的麻雀一样将我们趋走,确信他不会追上来的时候,远远看着,懊恼地想着没到手的葫芦。

  喜欢放羊。
  精心地选一处青草肥美的地方,插入削尖的木桩子,将拴着羊的绳子束在木桩上。
记得第一次放羊,羊笃笃急走,我被硬生生地扯着奔跑,一跤跌在田埂上,笑坏了田间锄草的邻居阿伯阿婶,也不来扶我,任了我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

  土豆开花是紫色的,结的果却藏在泥土里,一个个的疙瘩。
  花生藤一把揪上来的时候,根须须上挂满白白的果。

  油菜花开是黄澄澄,金灿灿的,小学课文里讨论春雨的颜色。
  说春雨是黄色的,你看落在油菜上,就开了黄色的花。
  说春雨是红色的,落在桃树上,一树粉粉香的红。
  还有说春雨明明是绿色的,绿绿的雨点子挂满了杨柳枝,在春风里飘摇。

  蜜蜂不蛰人,成天嗡嗡,蛰了人的蜜蜂活不了。
  寻找田间没有刷过石灰的墙壁,在墙的砖缝里寻找蜜蜂藏身的洞,折一断草茎小心地在砖缝里勾,蜜蜂一点点退出来,退到准备在洞口,放了菜花的火柴盒子里,它是我们春季养在火柴盒子里的宠物。
看男生专心地在洞里勾着蜜蜂,突然从洞里蹿出一只长着尾巴的壁虎,再胆大的男生也吓得哆嗦着白了脸色,远远看着落荒而逃时掉在墙角边的火柴盒子,久久不敢拾回来。
  
  棉花开白花,开黄花,还开粉红的,结的棉桃却个个是绿绿的,躲在棉叶子底下偷着乐,一不小心笑咧了嘴,露一口白白绵绵的牙。
  可以摘棉花了。

  田园里的晴朗,一定是万里无云,让人想高歌一曲的晴朗。

  我解不开的田园情结,在春日里泛滥。

附件: 2580x1932_0c866e5cb.jpg
亦可 - 2021/3/22 20:41:00
眼裏芬芳◇開在秋天

  栀子花,开在初夏,不遗余力的散发招魂的香味。如此浓烈。那个季节便始终带着属于南方的温暖和甜蜜,在微湿的空气里。
  那些总是会在脱离枝头时瞬间颓败的洁白花朵,像一个心高的女子,芳香凛冽,善于吸引,却无法把持,对于长久束手无策。低迷的萎去,或者瞬间落满锈迹。
  不堪。不堪。
  无一不爱。却,无一珍视。亦,无从长久。

  后来,太阳毒辣,烤灼。多汁饱满的充塞在心底的往事,蒸发,晒干。不再轻易记起,只是躲避着火舌,蝉鸣了整个下午。

  直到有一天,我捧着热乎乎的甘栗从超市出来,猛然瞧见围墙边的花树下落了很多粉色蔷薇。满树满枝的盛放,也是热烈,却安静,即便坠地亦无声。

  才发现,它们开在秋天。






念想蔷薇.yike


  蔷薇,素朴清淡的一色,无香。时常傍着围墙,或者长路。也许无人关注,却一样心甘情愿。
  
  谁与谁的稻田插了一枝蔷薇作为分界标识。年年稻香时,它便开出花来。出其不意。乡人多半是无惊无喜,也不侧目,照例的垅上走过,锄草耕地。
  它便,在那田野朝露夕晒,开与败都落寞,却恣意狂野。

  倘若,可以选择,我愿意开在旷野。
  朵朵带笑。
  分外热烈。异常妖娆。
  



柔软洁白的花事.yike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上摄影。
  有人说,如果图片不能表达任何东西,那么它只是一张照片,也只是拍照。




花落.yike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试着用沉默的色彩、图片来表达内心里的某种想法。
一种只有眼睛才会听得懂的语言。
  图片,发现它可以代替语言,甚至可以弥补与超越语言的障碍。

  那是另一种极致的唯美。传递一种情感,包括伤感。
亦可 - 2021/3/22 20:43:00
舊事◇沉默的語言

"把可读的小说诗歌,干脆变成沉默的色彩,难道不是一次彻底的背叛与皈依吗?"

  画室里,那个男生要画静物。
  画那座白色的雕像?还是画在那水泽一样光彩的丝稠上的那把生锈的壶?
  我看见了他的犹豫。

  画布绷得紧紧的,松节油用排笔刷上了,干透了。
  在画布上上底色,在底色上堆颜料,一层一层,抹开刮平。
  我不喜欢他脸上专注认真的神情,好像很严肃的在完成他今天的练笔。

  我喜欢恣意、疯狂、怒生、无心、还有杂乱中的安静,喜欢那些不和谐、不完美的缺憾营造的另类的完整中的完美。

  就好像我穿着红色底子上印有蓝色小熊的绒布长裙,手工钩制的白色背心套在宽大的咖啡色真丝毛衫上,像个大漠女子出现在那些西装革履,连头发也梳得不丝不乱的宴会上。
  我有着张狂的喜悦,还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恣意。

  这便是我喜欢抽像画的原因。尽管我根本就不懂画,或许我只是个色弱的人,只认简单的色。

  喜欢看那些人物的脸孔,没有细致的五官,面目模糊,无常而恒定。
  岁月漂洗过后的脸孔,表情被漂泊冲刷的只剩下轮廓。一笔一划的沧桑。简单而深刻。

  衡山路两旁的梧桐在上空交叉相握,我找不到语言来完整的表达它们的美,它们落在我的眼里,变成了色彩,在风里炫烂的舞动。
  它们是流动的,在空气中。

  我的文字浅薄,我开始依赖色彩。
  而色彩沉默,在沉默中等你解读。
  再也没有拙劣的文字来束缚你眼里的风景了。

  笑,肆无忌惮。



    长恨人心不如水
亦可 - 2021/3/22 20:51:00
舊事◇城市足印
  夜晚的衡山路很容易让人迷失:音乐,烛光,咖啡,扎啤,还有各种语言充斥在夜的灯河里。
  站在风里,朋友说:看,与发达的外国城市有什么区别?
  我笑笑。
  转身离开。

  突然想起一首老歌:


 
  留心街中每个人
  彼此匆匆过皱着眉心
  重叠的足印细踏了千遍
  多千遍看落也不要紧

  留心身边每个人
  冷冷的双眼试问何因
  人在匆匆里哪曾会知道
  今天你我是远还是近

  如今都市内每人
  仿佛不可以让友情接近
  时间鞭策着的一生
  天天相见却没有时间望人

  留心街中这个人
  带笑一双眼那样诚恳
  迎面的走过对着我一笑
  心中爱意自远而近

  阳光温暖象这人
  一颗心充满着友情欢欣
  人生相见瞬即相分
  能否让两心可以渐近 


  拥挤的街头,你想起了什么?
  可有一些人,让你想起来心头一暖?
  
  留心街中每个人
  彼此匆匆过皱着眉心
  重叠的足印细踏了千遍
  多千遍看落也不要紧
亦可 - 2021/3/22 20:52:00
梵行◇遇見我自己
  午后的阳光很暖,一点也不像是冬天。
  在陌生的人堆里,远远看着那些风筝飞上天空,一线在手,挣脱不了的挂碍。

  就在那个午后,塞纳左岸的广场,我遇见了我自己。
  我看到自己,覆在广场的水泥地上,身上落满了银杏树叶,那些叶子,黄透了,金色的。

  黑色的长长荷叶流苏的桑蚕丝巾在我身上一丝丝的扬起,无端端增加几分流泊。
  我看见了自己的脚步,居然充满了远征的决心。


 





 

  厚实的靴子,是代表了步履的厚实?
  我从高高挽起的牛仔裤脚里,看见了自己的随遇。
  还有那些梦想,在我身上一直没有远离,就像那丝丝扬起的纱巾,在每一次风起时热烈而迫切的喧哗,那是我心底的声音,我听到了。

  那是我吗?

  时常觉着自己浅薄,终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爱情,到底是什么?
  我问,问时轻笑自己的无知。

  温暖吧。
  他打了这样的答案与我,明明是句号,是肯定,却是不确定的语气。

  爱,是温暖?
  我一直想做一个温暖的女人。
  有什么比温暖更让人贪恋的呢?

  可是,我温暖吗?
  我在温暖着别人吗?
  听说,温暖的人是永不孤单的。

  在塞纳左岸落着银杏叶的广场,我认取自己的影子,孤单的影子,带着凛然的独立与不羁。

  我终于知道,我不是不懂爱,我只是不够温暖。
亦可 - 2021/3/22 20:53:00
時光◇再回首


  那年,你目睹了我的挣扎。
  就像看着那只白蝶,在网中挣扎,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无言。
  那张网,支离破碎,可是最终,我没有挣脱开那致命的网。
  你走了。
  你走时,是忧伤的吗?

  那年你生日,你没有与我说,而我从来就没有记住过你的生日,你带我去你哥哥家里吃饭,当时走在我的前面,你的背影,很直。
  背脊挺得太直,是不是一直在支撑自己?像硬撑下来的感情,舍不得轻易放手,属于你一个人的感情。

  那件淡蓝色的丝麻衬衫,领口有着细致的花边,一些纯手工钩制的花边,花样很繁复,就像生活,错综复杂,勾勒出花样人生。
  我,一向精致,繁复,你说。

  那年,你是我的律师,陪我去要债,你看着我在那里无助的哭,我的喉咙早已哑了,却还在那里申述,说到极点,只剩哭泣。
  你只是轻轻把我拉开,从欠债人那里。
  我深陷在我的悲哀里,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感受。
  那时,你还在做着等待我的梦吗?
  这个梦,你一直在坚持着做下去吗?一个人的梦?

  直到,我扮作红娘把那个温良的女子拉到你面前,你的梦才醒了,是吗?
  你痛了吗?
  虽然我从来不曾问过。
  这样痛,你还会不断回首吗?

  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从此不愿意再与我联系了。
  你有很多很多的线索可以找到我,可是,你始终没有来找我。

  听说你的弟弟结婚了。
  听说你还是单身。

  我再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已经隔了多少个年头了?
  你还是一惯故作轻松的口气。
  我笑了,真心的,为你终于又想起我。
  笑里隐约有泪,为你终于又想起我。

  好吗?你说。
  我低低地笑:好。
  你说你终于决定明年要结婚了,问我肯不肯参加你的婚礼。
  你请,我一定去的,虽然你看不见我狠狠点头的样子。

  想知道你变了没有,你最后说。
  我说论坛有我的照片。
  你在电话里说你苍老的很,我不肯相信的。
  我看见了你的跟贴,我也看见了你现在的模样。

  你不尽的沧桑触目惊心,是为了谁?
  你风霜的眼角,隐隐含着谁的影子?
  这么多年了,你放下了还是一直坚持着?

  我无声的问。
  只问。
  我知道这多半也是没有应答。
亦可 - 2021/3/22 20:54:00
琉璃◇金刚经

文/亦可


  朋友生日,想寻有意思的东西送他。
  钱可以买到贵重的礼物,却买不到有心思。

  我去了琉璃工房,每一块玻璃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延伸含义,在光与热的作用下,变幻着奇妙的颜色与姿态。

  佛手中放着大印的一樽琉璃作品,掌中乾坤,道尽了古往今来多少世人对权势的向往与渴求。
  一支玉如意,色如翠玉,却有着翠玉所没有的剔透与晶莹。

  五福临门的琉璃能送与谁?
  其实福是不能全享,不能独享的,福如油灯,随添随燃,时燃时添才是绵长的福份,几世不断。

  通体琥珀般透明的“峰回路转”在山崖间逶延而上,直到前路转至峰峦后。
  人生处处峰回路转该是多好的命运啊。
  我拿了“峰回路转”在手间看,琉璃里有着一些气泡与划痕,营业员说这不是疵点,那是琉璃的呼吸,是灵感的空间。
  无法避免的技术问题也被合理地解释过去了,还能说什么呢?

  一樽樽幻彩的琉璃,多像尘世之中一次盛装的迎合?

  在朵云轩,我看各色的笔墨,还有精致的宣纸,我没有想到我会在朵云轩的展示橱窗里看到刻在竹简上的一卷金刚经。

  朋友是个热闹场中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的礼物是不是适合送与他。

  金刚经里面有说到享福,享福还要有德,而福德有二。
  一福:德相。有相有为的事福,要人有建树。
  二福:德性。依般若慧,自性清净,不坠诸有,性周法界,是修炼自身上善的理福。

  记得以前有位熟识的人,去寺里抽了支上上签,可是不想却在一场车祸里差点丧生。
  有福还得有德,有德才能享福。


  琉璃,似繁华尘世间一次盛装的迎合。
  金刚经,是一次正身、正心、正形。

  我终是什么也没买成。或许只泡杯功夫茶,闲聊半晌足矣。
亦可 - 2021/3/22 20:55:00
時光深處■點心


  黄昏里,天边还留有最后一笔激情,不知谁家的小孩,仍在大院里淘气着。
  “可可!回家吃饭啦!”母亲的喊声从楼上的某个窗口递送下来,很是响亮。
  喊的不是我,父亲母亲皆在千里这遥,可我竟是回了头。

  一瞬间,在夕阳密集的反光里,我又见到了我自己。空气很冷,天是灰色的。弟弟的手总是缩在他的袖子里,怕冻着;弟弟戴的帽子显是太大,总遮住他的眼睛,使得他时不时的在我背上哼哼着,要我替他将帽子往后弄一下。
  举手间,我瞥见自己花袄袖口上的破洞里钻出的棉絮竟然不是白的,是一种落寞的黄色。

  循着母亲唤儿归家的余音,我一头扎进凄惶里。

  算命的说,这个女娃身似浮萍,生不了根的,借来让人疼的。
  母亲的眼眶红了又红。
  算命的说,能活到今天便也是奇迹了。要是有个男丁,能当她的护持,使她生根。
  便有了弟弟,那时我六岁了。
  弟弟自幼小儿麻痹,他的残缺盖住了我的多病,我便也成了他的腿。
  这许是宿命,悲沉的宿命?

  “可可,该回家了吧?下雨了!”母亲的喊声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小孩猛地转过身来,小皮球似的往楼梯口蹦。
  雨细细密密。
  我正一小步一小步的挨进家门。

  尚未点灯的家门如张着的口。
  母亲从我背上抱下弟弟,我帮父亲摆着碗筷。父母的面前永远是大白菜、咸菜和罗卜干,蛋黄总是会噎住我,让我忍不住的掉眼泪。

  淋湿的发散下,如网。无法逃遁。
  电吹风吹到我脸上的热气渐渐变凉,仿佛是母亲纺车转动时带起的风。

  纺车的呼吸声里,有细细的棉线自绵条里抽出,长长不断,母亲的叹息低而幽远。有一个故事,母亲拦腰说起。
  有个女人生下了个小女婴,封建的婆婆本因那女人家贫,没有陪嫁而有嫌弃之心,更因小女孩的出生徒增对女人的责难。那时的村子叫公社,那时候公社里要到年终才分红,婆婆压着积蓄不放一点慈悲。女人无语,只是心怜小女孩儿。
  她的男人说他会去想办法。
  几天后,男人带回了些奶粉与糖,抱着他的女儿亲了半天。女人问怎么弄来的,男人只说“你别管”。女人舍不得喝一点糖水,只是将奶粉与糖冲淡后,喂给营养不良的小女婴。
  过了个把月,男人又带回了些奶粉与糖,他显得很苍白,无力解释什么。女人便也没去问怎么得来的,只是瞧着她的男人,满眼是无尽的疼爱。
  有一日,阳光很暖。女人正在给小女孩喂奶茶,婆婆来了,她夺过女人手里的奶瓶扔得老远,自始自终,她未看一眼女人怀里的女孩。
母亲开始落泪。
  父亲是去卖血才换得的钱,才换得小女孩生命里最起初最起初的甜。
  我泪如泉涌.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
  父亲本是大学高才生,只因作了一文有思想问题,被勒令退学。满腹诗文的父亲面对成片的庄稼茫然过,无所适从里竞想起要结束生命。当父亲终于从事件里挣扎出来,能够抓起农具挥汗自如的时候,便娶了因家贫连小学也没念的母亲。
  讲到这里,母亲望住父亲的目光纠集着化不开的温情。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再也没有用过奶瓶,那时,我还不足三个月。

  或许母亲能讲予我的,仅有这么一个故事,然而这故事一如母亲纺出的线,缠缠绵绵,将我层层包起。无论是很多年以前,还是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都无法还清父母的爱,并且这份感情债越积越厚重起来。
  总错以为那爱是父母作的茧,是我的负累,总想破茧化蝶。
  一日,一意孤行去了寺里,想从此了断我尘世的感情债,但情何以逃呢?
  佛慈眉善目。拈香里,但听得佛语:假使有人,为于爹娘,手持利刃,割其眼睛,献于如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百千刀战,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我已亭亭。
  不应忧亦不应惧。
亦可 - 2021/3/22 20:56:00
......
  望着月亮的时候
  常常想起你
  世界上最美的是月亮
  比月亮更美的是你
  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过天
  你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

  你不止一次对我说,虽然我们各奔东西,但你还是放不下我,虽然我总是不相信。

  一句话重复一千遍的时候,就变成了真理,我便也开始相信无缘有时也是一种缘法。
  谁让你是男人呢?男人一定要功成名就。

  在手术的前一天深夜,我拨了你的号码,我只是轻轻地,几乎天真地问:假如我不能活着出来,你会不会在今夜飞来见我一面?
  我说我知道没有可能,我只是想和你道个别,假如我不能出来,你将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独一无二的象叹息似的声音。

  电话断了。
  我死死地关机。

  在后面来临的一个夏季,你来了,找个藉口来的,看我也只能说成顺道。
  你固执地,不止一次地说:我在你心里,一直在。
  如果不面对着面亲口对我说出来,你说你恐怕死了也不会瞑目。

  你说那一夜我的电话,让你总不能成眠,我深感罪孽。
  我原意不是想让你自责,我只是想让你记得我,想起我的时候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痛就够了。
  你为你不能来深深自责。

  知道你有一肩入世的担当,我也有我的生活。
  我们象东半球和西半球。
  永不能重合。

亦可 - 2021/3/22 21:22:00
我回岛上的时候,院落里的那些花正开时。
  
  水艳,剔透,带着些丝稠般的华美。那些华美,却是异常脆弱的,可以很快看见它们脱水,搭拉,枯落。
  有人欣赏,或者无人欣赏,一样的要开与落。
  一切,都是寂寂的。安静。
   
  安静,一如时光的流逝。
  几只白蝶,掠过,无痕。

  有一天,去小镇,路过一户人家。
  在他们的屋角,植了很多的蚕豆,而那些螳螂花居然狂野而灼烈的夹杂在那片庄稼地里。

  回头,我与他说:多像风尘的女子,看透了,嫁作种地的汉子。
  
  后来,弟弟与我说:那些花,叫冰岛樱粟。
  冰岛樱粟。
  水艳里,些许妖。
  毒吗?

  那些水艳而无比脆弱的花,有毒吗?
  我不肯信,在网上查找这个名字,这种花型,得出另一个名:三色堇。

  我依然无法确定它们的名字。
  我只知道,每年立夏前后它们会开。


  而后,他说。
  世界没变,只是我们看世界的眼睛变了。轮回才是宿命,更替才能永恒。即便是心情,也如此。
  




  他用他的文字写道:
  眼睛阖上,心底的温柔在嘴角流淌。
  如果那一世,我做了一朵花。是否,就有与你为伴的使命? 我折了双翅,与你的耳际翻飞。
  下一秒,就在纵情之后枯萎。 你记得我吗?
  看不见你。看见你的笑。 知道,花儿对面,是你一直的美。 花开,哔卟哔卟的快乐。 此时的我,与你在同一个位置。
  看花开,听花开。
  我旁边的旁边才是你。
  很久以后,我才体会。

  若说如此一夜,心痛如此,何顾人生百年,疼痛难堪?
  走尽生活,发现掌心埋藏着诸多苦难。
  摊开,是泪。
  握紧,是伤。
  有些,有一些,另外一些。
  其实都是枉顾东西的无由之处。

亦可 - 2021/3/22 21:23:00
醉生■夢死

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
在别人看来是浪费时间。
有人却觉得很重要。


  胤七寻到角落里来,在我对面坐下。
  不用抬头,我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带笑的眼神,他笑,只是一种习惯,礼仪性的,很多时候并没有感情。

  我亦笑。
  暖暖,但始终不给人任何机会。

  也是在一个聚会的角落,胤七递名片的手横在我眼前。
  藏兰色的西服袖子下雪白的衬衫袖克福,那样干净而落寞的姿势,横在那里。
  我还在迟疑,安月却以漫不经心的手势接过,顺手放进她缀满珠子的手袋,“找到我,就可以找到芍药。”

  安月很认真的拿过胤七的手,在他的掌心写联系电话。
  找芍药,早上打。
  要约安月,晚上打。
  就是这个号码。

  安月收笔。

  一杯咖啡,不屑片刻,便已透凉。
  我悉数饮下,胤七的目光带笑,冲着安月点头,眼神却向我,看起来很温暖,我却知道不是,倒越发显得咖啡在体内慢慢下滑的冰凉。
  诱人的香味散去,剩下味觉的苦。

  安月被人请了去跳舞,胤七落落的坐着。我自顾自看舞池里光与人交缠纠结。一个人静静的笑。
  我亦能感觉到胤七饶有趣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直到他带来的女孩急急过来找他。她的毛衣罗纹与她的发夹、发圈是一个系列的,相同的彩色条纹,在领口、袖口,还别在耳朵边,箍在发上。
  极致的和谐和统一,于我而言是恶梦般的禁锢。

  我永远也学不会正襟危坐,亦永远也学不会干净练达,我永远杂乱繁复,所有的色彩叠加,再被我漂洗,泛出时间的陈旧白毛。

  安月时常拉了我参加聚会,我便时常遇见胤七。
  有时候,我只是安月的一个诱饵,我的沉寂与格格不入只是在那里让安月喜笑颜开的将她的电话一次次书写于不同男人的掌心。
  我愿意做她的诱饵,也许只是为了不断遇见胤七微笑的目光。

  最终,男人一个个离开安月。
  她也掉眼泪,她总是说:虽然我很喜欢他,但始终没有告诉他,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泪珠子挂在脸上还没有干,她就已经喜笑颜开。

  胤七已经从和谐女孩的手里转到了安月的舞步里,没有人可以与安月争一个男人。
  安月黑色低胸礼服,领口半朵玫瑰的纹身若隐若现。在那里迷醉着与她共舞的男人。

  男人。胤七。
  我笑。要酒。
  酒越喝越暖。

  可是,我还是喜欢喝水,矿泉水,硬质的。
  尽管会越喝越寒,我甘愿。 



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
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后半夜做的梦,如果醒来还能记得,那多半不是梦。
  因为会真的发生。
  很长一段时间,我做同一个梦。
  胤七递与我名片,苍白而细长的手指,如常的落寞,虽然他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目光充满鼓励的微笑。
  那些鼓励是给他自己的,我知道。
  我们再无联系,因为那个卡片上的字迹早已模糊。

  睡得再晚,我也会早起。
  我喜欢清晨的味道。
  胤七的声音在清晨里听来特别真实,我答应与他共进午餐或许是因为那些相同的梦。

  远远看见胤七,暗纹的藏蓝色西服,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永远像个精明的商人,微笑谦和,却总是浮在表面。

  愿意穿着西装见人,是下意识的克守吧?
  其实每一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放荡不羁,只不过穿着西服的男人更懂得收敛与掩饰?
  合体的裁剪,可以塑形,亦局限人的举措。

  西服男人,有着足够的呼吸空间,活动空间却是有限的。

  我清楚自己的张扬,讨厌约束,甚至经常不穿胸衣。
  看看自己赤足穿着的绣花鞋,已经失去本来颜色的棉布裙子,手工缝制的破衣裳,光溜溜的脖子上胡乱缠绕的纱巾。
  突然止步不前。如果我站在他身边,那会非常突兀与不协调。

  就这样,几步之外,他向我招手,唤我的名字:芍药。
  
  胤七说:我想我会离开安月,她一直不是我想要的。
  乱花扰眼,男人总是迷路。
  我笑笑,又不是第一个说要离开安月的男人。

  胤七说: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想要来找我……
  他递与我纸片,上面有他手写的电话号码。
  他的手指,夹着纸片的样子很脆弱。

  我听见胤七依然平稳的声音: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我一直这样做,他说。
  所以,他一直孤单。
  他的命书里说他是个孤星入命的人。

  果然是真的。
  我看到写着胤七电话的纸片落到了大口的矿泉水杯里。
  字迹模糊,要等很长的时间。
  我终于分辩不出那组数字。

  在门口道别,胤七拥住我,竭尽一生似的,他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我惊心动魄的承受。

  如果无法拥有一个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忘记,能记多久就多久。
  胤七说。

  我这才知道,西服男人,好像永远都清楚自己应该放弃什么。

  东邪西毒的戏里,那个武士说要在没有瞎之前,再看一眼家乡的桃花。
  其实他的家乡没有开遍桃花,只有一个叫桃花的女人,倚在窗口,从嫣然倚到片片凋落。

  “醉生梦死”,只是一种酒。
  据说喝了可以忘记以前的任何事,以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全新的开始。

  我想,安月或许藏着一坛“醉生梦死。”
  我要缠她许我一杯。

  那一年,胤七院落里的芍药开得疯狂极了。
  我却不知道。
亦可 - 2021/3/22 21:28:00
忽然■無法悲傷

  我说要在淘宝开店,卖自己制作的笔记本。内页上有我拍的图片,有我写的某句话,或者某个词。那一天,和雨去了福州路。
  看各色精美昂贵的纸。写字来讲,有些纸确实非常昂贵。
  雨,一直在陪我。就好像她原本就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她不是突然来上海,而我应该陪着她去游览上海。这让我感觉温暖,觉的自己不是孤立,而且我的后援是如此强大。

  我说我还要亲手缝制那些皮子。把它们制作装订成本子的样子。
  她讲怎样选那些皮子,怎样让那些皮看起来有着岁月磨损的光泽。我突然很依赖她的参与,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可以走的很远。
  不止一次,我笑她是不是皮包厂或者鞋厂辞职出来的女工,也许应该是设计师。
  为什么这么了解?我问。
  喜欢啊。所以会留意。她偏着头说。并且笑。

  原来喜欢一样东西,是可以去了解并不断接近它们的。
  我们一起描述种种皮子的样子,甚至那些废弃沙发上皮子被身体磨损后的色泽,说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那些皮子上滑过的岁月。坐在上面看着很长的连续剧的那个下午,躺在上面读的那本小说或许是《挪威的森林》,还有那只猫经常占据沙发的一角,周一至周五,庸懒而孤独……

  于是,我们去豫园。想找到一些皮或者绳子。它们或许可以将我们的絮叨续起来。连缀成某些完整的东西来。

  就是这样的。
  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那里的天空。被古式的白墙暗朱色飞檐的建筑格局出来的天空,深远而紧束,渴望蓝与云的白,如同渴望逃脱平淡的生活。
  不厌其烦,寻找不同的格局,不同形状的出口,很远很远的地方,相同的蓝与白。
  那是我们的天空。
  我们的。不一样的步伐上方。发现,寻找。

  可是,我,找到了什么?
  出路吗?
  有吗?
  是吗?

  那天夜里回家,我的眼睛突然疼痛充血。那时候,其实我的耳朵因为很长时间的剧烈的咳嗽,已经有炎症,翁翁的响。也习惯了自己哑哑的声音。
  我不敢与大男人说,怕他会训斥我。找了支氯霉素眼液,悄悄在黑暗里睡向天明。

  又开始做梦。
  这一次,他坐在我的对面。突从身后拔出一根铁棒:瞧,就是这样的。
  他手一伸。铁棒突然勾住我的衣领。最后就是用这铁棒把人送进去,他说。
  我听到我的身后呼呼的火拔向高空的声音。

  他在告诉我,那些人僵硬的身体如何被送入火炉,付之一炬。
  我清醒的知道,有一天,我也是会这样被他送进去的。只是不是现在。所以,我要求他放下我。

  然后,醒来。天已经亮了。我去准备早点。
  他总是非常生气,他对我早已失望,失望过无数次了。我总是不务正业。他一直认为我应该好好做医药销售。可是我,已经非常厌倦,甚至是恐惧总是面对那些将死或是离死很近的病人。那些挣扎,时常会让我无法忍受秋天凉薄的气候,在冬天会感觉异常寒冷。在郊区空旷的马路上,在异乡人声沸扬的街头,感受自己的形影单吊。我常常回头,希望有人唤我的名字。在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笑的非常饱满的眉目,如此欣生。
  所以,我宁愿病着。


  我在自己的心理暗示下生活。我不肯让自己好起来。不肯吃药。甚至痛恨提醒我吃药的人。我知道我在逃避。别无他法。我找不到出口。感觉背后炉火强大火热的吸力,逃离,却迈不开脚步。

  大男人涮牙。然后突然跑出来与我说:你是一件奢侈品。你很好。我找不出你不好的地方。可是,在向别人说你好的时候总是很不情愿。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
  
  我是他的奢侈品。
  我是他的奢侈品。

  他去上班后,我从抽屉里翻出很多药瓶子。
  我开始吃药。满把的。我想,我应该好起来。

  杞菊地黄。明目的。好几瓶子。放心吧,我开始服用。安份的。认命的。
  咳嗽药水,京都念慈菴,粘酬,蜜炼。
  还有消炎药。

  我在暗蓝色的宣纸上,写:忘记。也许忘记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者,忘记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本领。是的,忘记。
  没有人喜欢那样颜色的笔记本。可是我喜欢。我在上面用铅笔写的字,必须在逆光下才看得见。
  它们在那里。铅笔书写。日子。念想。痕迹。融。

  还是,无路可走。不顾脚下。我看向天空。
  不知道要寻找什么。
  也不知道能够找到什么。

  天,如此的蓝。
  衬着云白。









             Tiankong. photo  by  yike



  豫园,一向热闹。金粉繁华一面。
  不曾有人发现,那片金粉之上,是怎么的天。在描金、雕刻、灯饰,富丽的檐与檐的缝隙里,天空一如既往的深远而空旷。
  我是如此迷恋空的感觉,高深而美丽。
  那样的感觉,没有尽头。没有尽头,无法拥有。因为无法拥有,所以永远不会失去,就算是再怎么令人沉迷与陷落的尘世,你只要抬头,它便在,让人瞬间感觉无垠与奢华。

  那些描金的龙,那些飞檐,飞檐下来来往往的游人。四面八方。
  站在那些人群里,我看天空。感觉他们在我身边穿梭。左右。前后。
  
  我们就好像池子里的鱼,哄抢着游客扔下的食物。左右。东西。清醒而盲目。
  清醒,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投食的地方。盲目,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投食的地方。

  察觉了自己语言上的障碍。我用我的眼睛来书写。
  图,是我看。
  字,是我思。
亦可 - 2021/3/22 21:33:00
聽■寂寞在唱歌
  长大以后,我依然是一个愚蠢、痴傻的任性女子。不可救药的凌乱糊涂,却内心清凉。

  这是事实。不要怀疑我所说的,从现在开始。









  凌晨,他送我去火车站,到北广场的时候把我拍醒,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脸。丫头,到了。
  我在车上又睡着了,短短的路。最近总是这样,特别容易在车上睡过去,还不能关闭车窗,感觉喘不过气来。他说我缺氧。不是车里缺氧,是我脑袋里缺氧,供血不足。

  买了九点半去苏州的票。然后他再把我放到中科院的门口。那时七点,太阳升起来了,橙色的阳光从梧桐树叶的缝隙里撒下来,居然像幻觉,如此的不真实。因为整个冬天我都会狠狠看那些梧桐,明明看到它们掉完了叶子,马路荒凉。
  他赶我下车的时候,我说我还没吃早饭。不要管你了。他说。大手一挥。他的车在路的尽头右拐,看不见了。那条路,建国西路。是单行道,所有的车往一个方向行驶,没有往来。交通规则,多么奇怪的人间。我在马路上一个人笑出声来。若是在乡间、或者草原,我们可以把车开的横行霸道,狂野如脱缰的马,行空去。

  在车流里穿过马路,大院葱绿的草坪上落着去年枯萎的树叶,荣与枯就是这样,草木都知道格守生灭的简单法则。那时,清扫工人的长帚划过院里每一条大路小径。那长帚划过场面,嚯嚯有声。带起的一股风把一片叶子刮到我的脚边。弯腰捡起。

  看,阳光多好。不是吗?拈着叶子对着光线,我与他们说。
  那片叶子,陪我嘻戏了一个清晨。

  我把它放到大路中间、草地上、花朵边的时候,心里清楚的知道,骨子里孤独的人,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亦会内心喜悦。因为孤独,所以会自娱自乐。











  很长一段时间里,吃草药。下我是喜欢草药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的,能够让我联想起山野、阳光、雨露的一切气息我都会心生喜爱。下辈子我要种草药,再收割,一捆捆卖到药铺子里去。我时常与他这样说。我要种植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开时香气充沛,还有龙胆草、车前子、夏拓草……
  在路上走急了出汗的时候,用纸巾擦拭然后放到鼻子底下去闻,我担心自己会散发出一种草药的清苦味来,那是属于死亡的气息。所以。
  KENZO。我临出门的时候又折回来,在耳边喷上香水。保加利亚野玫瑰的味道,浓烈而甜美。

  一个女人,没有收到过男人送的香水是很失败的。他曾经在我情人节央他送我一支香水的时候说过。
  是的,我很失败。从不否认。我不会制造暧昧,在现实面前手足无措、面红耳赤,从来都似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女子。所以,我才会发了狠在文字里极尽媚惑。
  极尽媚惑,只是因为缺损,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弥补。我居然满足。

  每次用香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影子。我与她素未谋面,但她告诉我香水的味道,还有那些繁复的配料。并且,在我生日的时候,差人送来玫瑰与百合。
  她让空间与距离消融在长夜里。

  那个夜晚的空气里迷漫着草木馥郁的香气。我欢喜至极。尽管,我依然一个人过完了我的生日。有些祝福是不可缺的。有些祝福是可以忽略的。还有些祝福是永远在期待的。期待让人惘然,心生疼痛。











  火车隆隆穿过城市与田野。我在车上看《读者》。这么多年来唯一保持下来的阅读习惯。
  喜欢看《读者》的人都是有些智障的。他曾经为此笑话过我。
  我是的。智障。心知不一。智障的我,永远记得他从人群里向我走来时的样子。黑色外套,领子与袖口洗的发白的棉T恤。干净,温和,没有锐气,亦没有不安。

  我永远记得,他的掌心柔软。那时,他的身心亦一样柔软,想以此来爱护一个女人。他在意的女人。那个女人说,等了那么多年,想来等的便是他了。他心里钝痛,飞越了千山万水,只想拥她入怀。他的怀抱唱着摇篮曲。
  只是,他们选择居住的地方太过繁华,不适合安定缓慢的生长。他离开她的时候,没有辞别。
  她在生活的另一处。始终。他这样在心里认为。

  记起。我每每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而流。








  突然想起看到的一个笑话。

  报纸上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他把烟戒了。报纸上说,酗酒对身体不好,他把酒戒了。报纸上说,多吃荤不好,他改吃素了。报纸上说,那个女人对身体不好,他把报纸戒了……

  他把报纸戒了。
  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个笑话。


  因为,有人把爱情戒了。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听。
  寂寞在唱歌。那长满青苔的声音。 

  轻轻的。狠狠的。
  温柔的。疯狂的。
亦可 - 2021/3/22 21:35:00
】自言自語◇聽見藍山的味道
【开始】

  早年背诵诗,席慕蓉的。会从她的诗里,展开很多联想。
  我把这些不着边际的联想讲给小我几岁的女孩子听。喜欢看她们纯真的表情,那些单纯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淡淡叹惋,还有期待的眼神,她们一直要求我能够把故事说完,结局一定是:从此,他和她过着幸福的日子。

  她们都喜欢完满的结局。

  可是,我却不会满足她们。

  时常在午后,一定是在午后,因为那是百无聊赖的时间,从田野里拔来大把的狗尾巴草插在塑料瓶子里。那个瓶子里还有一个月前从邻居家月季树上折来的花。已经干枯。我把这些放到她们面前。
  看。盛开是爱情。而,这就是生活。月季干枯以后,就会与小草在一个瓶子里相安无事。我笑容灿烂的与她们说。

  那时,我还不知道心如死灰。却很早就明白了认命与妥协。

  她的“序曲”这样写:
  如果有人一定要追问我结果如何
  我恐怕就无法回答
  所有的故事
  我只知道那些非常华丽的开始
  充满了震慑和喜悦
  充满了美 充满了浪费
  ………

  一花一界。
  一尘一劫。






【七月午后】

  每一个开端都充满了憧憬
  并且易于承诺 易于相信

  但是 如果有人一定要追问我
  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
  我只能俯首不答 转回到我的灯下
  在书页间翻寻追索
  静静编织出 一章又一章有关于
  夏夜的 传说

  穆伦"席连勃,蒙古族人,主修油画。我非常喜欢她的诗,因为有着女性天生的细致与敏感。







【失眠的笔记】

  突然要想起。那个窗外人车鼎沸的午后,听着咖啡豆在机器里磨碎的声音,然后空气里漂浮起清苦的香味,蓝山。

  咖啡于我,始终是一种情结。整个冬天,我依恋那种清苦的香味。
  而,喜欢上咖啡。是的。起初只是因为那道咖啡的名字,蓝山。

  蓝山,像透了思念。

  新天地。我不会喝酒。一个人去,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要一杯咖啡。

  又听见蓝山的味道。
前尘往事排山倒海。我叹息。

  记得当时,对面有人,在意我心底刹那的疼痛。





【失落的情感】 

  。。。。。。。。。。。。
亦可 - 2021/3/22 21:36:00
回到塵世間◇六月茉莉
只想在这个下雨的晚上,听这支歌。所以找出这些老文字。
一并回味。




  傍晚下了雨,打湿了窗外的茉莉。紫茉莉,淡淡花容,微微芳香。
  几许忧?

  听了一支曲,六月茉莉。
  淡水的小镇。

  我可以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很漂亮。那个时候,我是全镇上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还记得,从六月的第一天开始,每天早晨我都会在门口的石阶上发现一朵茉莉花。
  我从来都没有去问过,究竟是谁放的。茉莉花,被我放在窗台上,风吹起来的时候,那香味,到现在我都不会忘了……







  他在msn里说。大一的时候我每天给前面的那个女生写一首诗。
  直到毕业的时候才有同学告诉我,其实哪个时候她晚上一直在等我约她出去我一直没那个胆,结果她被我从同一个高中出来的大学同学追走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不再写任何太感性的东西。



  傻瓜。傻瓜。我笑。心底却芳香蔓延。

  不觉得傻。年少轻狂,回忆很美好。

  就像六月的茉莉?

  那女生在他的毕业留言上说:静静的看你闹腾了4年,按你的气质,其实该去北京唱摇滚。
  或许女人都有一种直觉,我确实喜欢摇滚或者金属味道的音乐,所以对欧美乐队的偏爱更胜港台。他说。

 





 

  也许,我只是一滴墨水。
  好了。给你这么多素材,够你把我这滴墨水拉长了。

  我答应着。






  他突然说,说些别的吧。比如:喜欢德国人,感性而真挚的。不。不。不。德国人是理性的,说感性不对。

  我不识德国人,只喜欢乡下人。我是乡下人,很庆幸来自农村,有很多东西可以让人念想。感觉心灵有了归宿。乡下,带着泥土气息,知道自己不会死无葬生之地。
  妈妈答应过我,死后可以埋在自己家的菜地。爷爷埋的地方,面朝江水。多好。
  清明上坟的时候,心有贪念,亦有所累,淡而言。
  这些字,打到对话框里。

  太宿命的东西我不大喜欢,对面的人开始咬牙切齿。












  他:。。我。。怎么会和你搭讪的呢?

  我笑:定是主指引你来渡我。是摇着船来的么?泊在何处?

  他:怕了你了。
  
  我:打劫而已,别误会。财迷嘛。

  他:船沉了,温瑞安叫我李沉舟。
  
  可惜可惜,价值几何?让人捞去。
  心下暗暗盘算:得了钱,明儿上街买朵茉莉去。左边戴一朵,右边发间戴五朵。六朵吉利。
  想着。
  再扯段小花布做旗袍。妖妖娆娆走一段小巷。
  遇了人就说:奴家等了久……







  至此。突然意兴阑珊。
  人就这第卖了?!

  和花一样?街头巷尾的叫:栀子花。茉莉花。


  那音叫的悠长。
  沿着巷子。
  萎延游走,没有骨子。









  唉。
  ……

  是谁?

  回过头去,空无一人。
  只有茉莉,芳香漫过城市。
亦可 - 2021/3/22 21:38:00
六月◇南風徐徐吹來
旅途盡處。晚星將起。

記憶穿過繁密叢林。

合十雙手於胸口。銘記。你曾帶我走出那片荊棘。


 “今天,炎暑来到我的窗前,轻嘘微语。群蜂在花树的宫廷中尽情弹唱。”

  晨光透过尤迦利树的叶隙,在白纸上撒下光斑。鹅毛笔汲足了墨水,那位七十岁的老人这样写道。“这正是应该静坐的时光,在这寂静和无边的闲暇里,唱生之献歌。”



  一只蚂蚁沿着书桌的脚,爬上了桌子。穿过他洁白的粗麻衣袖,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用细小的触角打了个招呼,最后在他手边的咖啡杯沿停了下来。那么甜蜜。



  那时,光阴在他额头的皱纹里,在他花白的胡须间嘻戏追逐,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奔驰的火车上,我合上了书,闭目。



  有些镜像,如:来时的记忆,去过的地方,以及未知的要去的远方,盘恒在我内心深处,在某些恍惚的时刻清晰的纷至沓来。



  路途一直很长。

  6月的天刚破晓,我又出发。穿过寂静初醒的街道,城市的地下铁呼啸而来,挟带着不知来处的地底下流窜的风,衣袂翩翩。

  时间的河流一下子在面前显现,仿佛另一处的门瞬间打开。



  动荡。穿行。广漠。



  站在时间的河流里,看人来人往。内心安定。知晓有一株莲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它在尘世之中,又超脱于尘世。知晓我所牵挂与念想的都在这长河里流淌不息。离我不远,却并不现身。心底迷惘而温馨。



  我知道,只要我们一诚不灭,心底的莲下一刻就会盛放。

  幽香。来自心底。永远。



  空气里都是夏天的气息。南风吹来,徐徐。











  下了雨的那个清晨,我依然穿着洗旧的棉布裙子。

  纯棉的织物旧起来非常快,她给我的时候,说:你喜爱穿裙子,这个给你,阿玛尼。她用一只袋子帮我装着。我在逗弄她的孩子,那柔软的小小身体,还有无邪的眼神与笑容。



  所里的老师时常笑我。取笑我式样老土的鞋子,吃惊于我繁复的着装色彩,还有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镯子。他们说我像个吉普赛女子的时候,会说起那个用山羊占卜,发际插着太阳花在广场跳舞的艾斯米拉达,她热辣、善良、纯朴美好。



  我离开的时候,张老师探出房间,说完了他的最后一些话:我们都是农民,勤劳的。我们的根在田野。泥水里趟过来,吃得起苦,什么也不怕。

  是的。什么也不怕。我们都是有心灵归宿的人。



  幼儿园的门卫坐在小板凳上,我停下了脚步,潮汐汹涌,在眉睫。

  那个看门的老人,手里拉的绳索一头,栓着一只半大的山头。他像久远以前在家乡一样,牧羊。只是,他寻不到青草地。在城市的石头森林里静默。

  或许他和我一样,面容忧伤,心底却吹遍麦香的风,甘甜。



  我在凤凰街一路奔跑。

  从春,跑过无边无际蔓延的街道,杜鹃盛开,喜悦争相,一直到夏。到十梓街。到干将路。到莫邪。



  虎丘山上,有试剑石,劈开的两半。

  试的是莫邪剑。



  我去山上的时候,正是初夏。

  南风徐徐吹来。
亦可 - 2021/3/22 21:41:00
忘川■靜水流深 無聲息


  我被突然的喝彩声惊醒。不知是几点,他在看球赛,一个人的精彩。迷糊着,继续入睡。听见下棋的声音,跳马,将军。诸如此类。无法再睡,那么疲惫。起身。

  晨色微光。我跑到窗户那里,亲手栽种的一些花已经开了很久,还有新的在拔节生长,速度惊人。特别是在这湿热的季节里。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它,蓝雪花,已经悄悄缩放,安静清浅。







我喜欢这位老人的声音。





  “每个人的生命,都由两种不同方向的,矛盾重重的力量支配。挣扎是来自于你跟随向上的力量还是向下的力量。但你必须要保持自己内心的纯洁,愉悦与坚定,而不管外界环境如何。”



  在一本书里,她写了每天的祈祷文给她。然后她告诉她,念诵这段话,它会让你的心变成一朵从黑暗沼泽盛放出来的洁净莲花。白莲花。



  我相信,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成长,是灵性圆满的过程里必不可少的安排。我们并无失去,只是换取。这些,那些,那一些,一直以另外一种方式与姿态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不记恨。也不刻意忘记。

  青涩年月,都受了伤。但所有的过往,我依然心存感激。一路,因痛过,因哭过,才会越走越坚定。

  穿过黑暗沼泽,穿过荆棘之路,感激相扶之人。与我同在。



  站在一个静的位置,靠近,知晓各自的幸福,顾全与祝福。即使无言以对。放在心里,与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伤害已经远去,不要做回头的路德。往前去。

  

  爱。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人并不相干。如此纯粹,不忍苛责。

  深陷泥沼,不若暗恋。那么骄傲。



  我或许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素来不喜轰轰烈烈,骨子里太多的动荡不安,需要亲人一样的现世安稳。这样的稳妥,觉着安全,便会甘愿忍耐。



  她说:完美的生命旅途,不是老去,是无疾而终。是不告而别。
亦可 - 2021/3/22 22:35:00
一◎你



  如果你某天經過這裏。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吧?

  請你一定停下腳步。我可以這樣要求嗎?

  你該是知曉的,一切記憶早已發生錯亂。可,混淆不清的又何止是記憶呢?



  時光交錯孽生。

  有些片斷或許不足夠一生去憶。但是,它總似湛藍無垠蒼穹上飄過的朵朵白雲,以更龐大的面積投影到地面山河。

  你要知曉那些陰影。並且清楚。

  最後,你可以轉過身去跑開。你會聽得到我從某處傳來的笑聲。這些笑聲都是真的。只要你可以堅定的不回頭打望。



  如果天無雲,裸露蒼穹將湛藍無垠。湛藍無垠。



 

請你一定聽聽這支歌。光陰迎面而來。他與她的氣息。
  歌者。烏穆•桑加雷





二◎我

  她就住在森林的深處。

  穿過那片燈海的街道。穿過蚊子與蒼蠅嗡嗡作亂的菜市。等走到路面泛出青色苔痕。當我踏上渡船,那搖擼的中年男子突然白髮蒼蒼。



  他曾經坐在我對面,親口說:我喜愛你。

  如今,他已老去,我的手指卻還那樣潔白芳香。

  渡至對岸。我未有勇氣說“再見”。



  荊棘叢勾住我的破衣裳。一路受傷。

  我在最後一灣水澤前清洗自己的面目,沾了水梳理跑亂的長髮。



  跪在她的面前。她在紡紗。

  我未有勇氣抬頭看她,只是把目光放在她褐色的赤足上。



  她開始訴說。

  她。說呀。說呀。說呀。熱切而悲傷。沙啞的聲線裏都是光陰的塵屑。



  我終於抬頭。

  她眼睛裏有清澈的液體,我擔心她會滴下來。卻始終沒有。原來眼淚並不是都在很淺的地方。那裏,蓄著一潭深不見底的悲傷。

  遞與她一根紗線,等她紡進轉動的年輪裏。









三◎他

  一張影。留下的是瞬間的全部。

  影像上,他已無尖銳棱角,唇色飽滿,目光溫和,缺失堅定。尋不著屬於他的內心淡定,是煙,時常霧了他自己一臉。意欲逃遁?抑或欲蓋彌彰?
  心裏是十分明白的。他。

  在這借來的空間。
  喝冷言熱語的酒,抽裝聾作啞的煙,說不痛不癢的話。

  一段一盞茶的際遇,便到了告別的時候。

  幾步之外,他站著。依然是抽煙的姿勢。突然覺得他內心混亂擁擠,卻又明明空曠無一物的獨愴。當真?現世安穩?

  清楚我們的妥協。

  所以,走前幾步,握手。他,指掌綿軟,該是個貴人。



  或許應該隔著那程山水去張望。這樣,他便映著山水的清奇,還有雨,橫打穿過刻花的朱紅窗櫺。他運筆待畫的紙面,慢慢隱現一頁菩提。有我喜歡的金沙質感。

  那些,那一些佛陀,統統都已掙脫線條與畫布,只剩下山水。那山,是山。那水,是水。一程山,更著一程水。

 

  繁花。梵花。在他筆端紛紛湧現。

  拈花一笑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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