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 - 2010/4/6 10:25:00
是清明前夕的夜里。二嫂下午四点就醒了面团，在砧板上切好了面条，还煮好了一锅肉汤，等待城市里回来的兄弟。
黑夜行路，车里，看不清外面。甘肃景泰县。去的是南京新中医学研究院院长王自平老师的家。想要睡一睡火坑，听听她们聊家常。天明的时候，公鸡打鸣，有扫院子的声音。
日晒。尘粉。疮痍。
再一次，闻到阳光直射下土地的干燥气息。记忆停留在甘南，夏河。阳光具有把岩石晒成粉末的穿透力。山峰晒成红色，大致想像得出是怎样一个寂静的午后，石片崩裂开来，尔后从山体剥落，坠落谷底。历经日日与光线的斯磨，细成粉末。
大地山河都只是微尘。人比之山川何如？我，我，执念的，肯弯下身，低到尘里去对一樽泥像礼拜吗？最长也不过百年之身，之后，泥塑尚存形，而我我我，神形俱灭。一如月生写的：生命没有顾忌，没有责难，没有谁和谁的对和错，那些无法无天不能遮掩的独自醉生，那些洪荒远古不再轮回的独自梦死。那些把平凡折磨成传奇的幽默，在他之后，烟火消绝。
这也是我越来越少写文字的缘由。事实真相，都挂在那里，而个我看到或者体会到的，都不是真相。眼界的局限，决定了认知的高低。
沉迷于摄影，不是一日两日。常说眼见为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与事物，却是摆在眼前也看不真切的。比如空气中微生物，它们真实存在，裸眼视角却不能及。
论坛里的阿布，说她厥着屁股拍田野里的小花朵，尔后放到电脑上去看的时候，她的侄儿说：哦，原来低下身下去，花朵就会开成这样大啊。这幼童的话，听来，轰然欣喜。当你低到尘埃里，用蚂蚁的视角看一丛细微花草的时候，你就是在穿越开满巨大花朵的丛林。
清明，白日。坐在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丘陵坡地，风，悉悉嗦嗦吹过，挟带的沙尘钻进裙摆的布眼里。空气是凉快的，尽管太阳的光线发白。
那个牧羊男子在另一边山坡，遥遥相对。一拨又一拨清明上山祭典祖先的子孙。
山谷里升腾起烟火。望见他们从山脊上沿羊肠小道而下。停在山脚下的汽车，落满厚厚的沙尘。也是就个把小时的光景。
地面，坡地一丛一丛的荆棘还没有发新绿的迹像，变色龙打一丛荆棘，飞速的蹿入另一丛。这戈壁滩上的小东西，有着与地表一样的颜色伪装。若不是王老师慎重介绍这种动物的存在，会以为是风刮起的一段枯枝，从这里吹向那里。
空中树木的线条，电线上停立的麻雀，泥砖垒起的房屋与围墙。他们指着一汪发绿的漂浮着青色苔藓以及彩色塑料包装口袋的水面，说他们童年时在这水里嘻戏游泳的欢乐场景时，听者流露出的不是关于击打水面溅出水花的欢乐场景的想像，而是，这水？怎么可能？
是的。是的。就是有极其清澈的泉水流淌，蓄成一池可喜的水泽。如今不再。
迎面走来的女子，严实地包着头巾，捂着口罩。很快就发现，几乎所有的行人，都步履匆匆。每间房门上都挂着门帘，把风沙挡在门外。院落里的苹果树还没有苏醒。
庙宇，小到只有一间屋。庙前一汪泉水，倒映水岸景像。供的是周文王。曾经是非常宏大的建筑毁于文革。仅剩下这一间小屋。他记得孩童里牙疼，曾经求助于周文王塑像。总之，牙齿最后是不疼了。又谁曾料到，他日会成为一名医生。
查家谱，大致记载我该是周文王的后代。就在这一间的寺庙，行礼认祖。历史不过咫尺。
一路之上唯独这里的田地冒着青绿，是麦芽儿。
远远望去，依稀，浅草没马蹄。
庙会，黄衣黄旗，转世的城隍王跟在迎城隍的队伍里，尖细的嗓音唱得悲怆而热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