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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 - 2008/10/10 19:20:00



  住碧瀛谷的那晚,是在雨后,潮湿的空气加上太湖浓重的水汽,结成薄薄一层的雾,浮着。


  露天的凉台,手拂过木架的秋千,有雾气凝结成细小的水粒,湿湿的沾染了指掌。光着脚坐在秋千上,晃着,水雾的空气轻轻扑面,清凉剔透。 
 
  棉布的裙子坐久了变得湿软起来,上时装课的时候,老师说:棉布在潮湿的状态下会增加牢度。潮湿居然可以把脆弱变得柔韧起来? 就像脆弱的女子被泪水洗出坚决的眸子来?不由窃笑。


  无星,无月。
    紫藤穿过空濛,从山下一路爬了上来。


  Tony取了他上好的贮存了十八年的苏格兰威士忌与我们分享,男人们开始论酒,我却独自喜欢那装酒的盒子,暗蓝色的底子,银色的花纹,很古典,亦很精致,像一幅工笔画。  


    Tony厚实的大掌,抓了大把的冰块扣到描着金色花纹的水晶杯子里去,看兑酒的雪碧在冰块上“哧哧”的泛着气泡。  
    不喜酒,亦不胜酒力的我,居然喜欢那酒的味道,一种柠檬的气息在夜色里愈加清晰的芬芳起来,让人无端端想起桅子花的香味。


  有些花香,闻起来像记忆。
  想起选过一款香水送给过生日的朋友,名字叫:追忆时光。




  人与人之有缘,没有章法的,步调皆乱。  
    我笑着。  
    夜色早已醉了。  


    进屋,一本书无意间滑脚边,书的边上,一只白色蛾子僵直的落在深色光滑的地板上,一片翅膀离了身体很远。拣起书,翻开的那一页,黑白的图片上一枚躺在草间的落叶,安静、荒凉、亘古,却也在昭示着流转、轮回、永恒。  
    那页书里,夹着七枚邮票。  


    七枚邮票。  
    七个不同的投递方向?  
    七个探询?  
    七次回应?   
    也许不能。也许十分。   


    生命里充满了蛰伏,滋生,枯萎与断落,所有的蛰伏、滋生,枯萎与断落都格守生灭的法则。  
    荣是本分,枯也是本分。  
    喜悦,悲伤,希望与低落,暗里滋长、悄悄流转。  
亦可 - 2008/10/10 19:23:00
邮票之第一封信◆含灵



灵何在?

扶起一个摔倒痛哭的孩童,看他满眼晶莹的泪光。
你什么地方隐隐的疼?

碧凉树荫下,老人们饮茶闲聊,听曲下棋,眉宇间一片悠游清趣。
你什么地方隐隐喜?

天蓝,云白,水碧,男女情侣缠绵而又旖旎的背影。
你什么地方隐隐爱?





  蒲公英盛开的夏日,菜粉蝶在开满野花的路边漫天飞舞。
  发短信告诉苏州的朋友那情景多壮观,多疯狂,她回复我说:那些粉蝶都是蔬菜上的青虫变的。
  不打农药蔬菜是吃不上了,打了农药蔬菜是没法吃了。临末,她补了一句。
  有报导说:今年的白粉蝶成灾。

  我去了无锡灵山。
  俯伏。
  凡念俯伏到尘埃最低处。

  最早去探灵山大佛是在九九年冬天的一次雪后,那时,背了一身的债,从负开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癌症病人。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困顿其实真的都算不得什么。

  有一段上坡的山路,出租车司机说这样的天不好走,车子有些打滑不能开快,却因此而领略了沿路太湖的风光。
  人生种种失意处,不过是潜行,我明白,所以纵尘埃的最低处土头土面的挣扎,也不妨碍湖光山色入眼净心。

  佛祖曾在菩提树下得道,我从那里带回一枚菩提树叶。
  菩提叶只剩下脉络,渡了金,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树叶?

  走进灵山的五智门,象征着通过对佛文化的感悟进入了通往人生圆满智慧的法门。
  五智,五方佛。
  正中:法身佛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代表法界体性智,表"知识"。
  东方:阿閦佛,代表大圆满智,表"直觉" 。
  南方:宝生佛,代表平等性智,表"福德"。
  西方:阿弥陀佛,代表妙观察智,表"观察力"。
  北方:不空成就佛,代表成所作智,表"事业"。

    我俯伏在佛足下,为我所忧。
  我清楚我在忧虑什么。

  每每见那些病人最后终于长眠,我就开始追问:这些治疗,这药物真的有用吗?真的有效吗?
  他们总是肯定的说:这些数据是从实验与临床上得来,要相信科学。

  所有的东西一冠上科学的名词,就变得神圣起来。
  骨肿瘤中心,每每有病人在大剂量的化疗下被催走,病人家属被告知,不容置疑的可信数据叫科学。

  那些笑容在痛苦而无望中渐渐冰凉,挣扎的累了,终于解脱,也平静了。
  再一次完成了科学数据的累积。
  我担心科学其实是一种魔。

  有人这样开解我:所有看似无情的累积,却是为后人铺就的一条生路。

  哦。
  原来如此。

  佛面如满月,似笑非笑,突然想起蒙娜丽莎的微笑。
  微笑是一种有所保留的笑,亦是内心柔软的笑。

  天地有情,人自含灵。
  白鸟烟没,秋水天连。
亦可 - 2008/10/10 19:25:00
七枚邮票之第二封信◆含情


 



情何在?

雨露,是不是花情人?
潮汐,是不是岩情人?
月华,是不是星空的情爱?
春来,花灿云逸,是不是幸福的情喜?






 
  清晨,下了雨。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要了杯咖啡,闻香,也苦也甜。
  一个黑色衣裙的妇人,打了把黑色的伞从窗下走过,一张素白的脸泛着清怨,人生过半未曾尝见幸福的神情。
  打开雪白的纸巾蒙着脸剧烈的咳嗽,邻座侧目向我。眼泪不受控制的滑下来,脸颊微微刺痛。

  想起鬼鬼劝我的话:生苦,何必怜其亡?
  一声叹息。
  子非鱼。
  
  那一日,去南京路的时候我又跑进了朵云轩。
  有一段时间,我去朵云轩是为了那里一卷竹刻的《金刚经》。
  那些冰凉的有着字样伤痕的小竹片,在无数次手指温暖的触摸下,开始殷殷泛出温润的赤潮的红色。
  上面刻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后来,去朵云轩,是为了那里的宣纸。
  落在手里柔软如棉的纸。看它们静静躺在商品柜里的样子,像久远以前的某些记忆。
  想起张爱玲写的: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
  朵云轩的宣纸,封在那里,它们亘古的柔软,不因人、因时、因地而作改变。
  
  知道吗?
  当我将宣纸从包装袋里抽出来的时候,一股发了霉的气味冲出来,那是光阴的味道,我想。
  我看见它们在我手里微微喘息的样子,很深,很长的一个呼吸。
  
  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到过的一些模糊句子,突然清晰起来。
  “很多人和事,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只留下淡淡的印痕,或者只剩下气味。
  有些事情可以遗忘。
  有些事情可以纪念。
  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不用明白我写了什么。
  真的,不用懂。
  
  当你拆开信封,在微凉的清晨,或者静夜的灯下,抖开折叠着的信纸,那一刻,可以听到自己心底怅然而又温暖的呼唤。
  我,看见了你嘴角始终浮着的微笑,淡而不化。
  
  你或许正站在那个遥远的村口。
  或许你正站在某个她(他)必经的长街的拐角。
  等待或者挥别。
  经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依然能够分辨你的微笑。
  温和的笑容里有着几丝未知的憧憬。
  
  在给茉莉的信中,最后我这样写道:
  现在是夏天,我穿着印有粉色小碎花的棉纱长裙,洗得泛白的阵旧的棉纱上衣。
  我喜欢棉纱的质地,充满田野里泥土与阳光的气息。
  凌乱、温暖、热切。
  
  仿佛看见遥远山坡上的一朵蒲公英,被风吹散,在阳光里飞舞。
  跟随了风,渐渐消失在旷野。
  一切,妙好,有情。





亦可 - 2008/10/10 19:26:00
七枚邮票之第三封信◆出 入


时间的车轮最终辗过一切
尘归尘
土归土
谁能清明自在地
跨越今世与来生的大限
如穿越一道门

  那个午后,下起了太阳雨。
  地铁出来,站在马当路口等绿灯通行。
  手机的音乐响起,绿灯亮了。
  电话那边,是你的声音,你说收到我信了。
  我哦着,远远的回头,细细的雨在金色透明的阳光里,像精灵一样跳跃着。
  “你在感化我吗?”电话那头,你说。
  温和平缓的语调。
  提及感化,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年轻的女病人,你是主刀的主任,却无法控制她的病情恶化,你已经尽力了,也只能做到尽力。
  瞧见你的不安,还有某种隐郁着的欠疚。
  善感的人是不太适合做医生的。我一直以为医生是最冷血的,起码面对病人死亡的时候,是不会让太多的伤感情绪波及到自己的。
  那日,在所里与教授们谈起那些年轻的,病情恶化十分迅疾的患者时,老师居然与我说到“小年”。
  小年与大年。
  书上说:朝菌,菌类之一,生于阴湿,死于曝晒,存活时间不到一个月的四分之一。朝菌便是小年。
  书上还记载:楚国之南,有一种树,叫冥灵。五百年的花开叶茂是其一春,五百年的花谢叶落是其一秋。冥灵便是大年。
  物各有性。
  人各有命。
  无他。
  后来,经常问医生们:面对你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会有什么感觉?
  看见他们瞬间黯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沉重,这也许不能算是感情,但,分明有情。
  急诊送来车祸的病人,半张脸已经塌陷,各科室的人来会诊,做着种种常规检查,大家都很清楚,也许五分钟之后这个人就会离开人世。
  瞧着病人一只还可以转动的眼珠,徒增冰凉。
  值班的医生,突然看到一双脚从窗口消失,继来从地面传来重物坠地沉闷的声响。
  骨癌转移多处的那个小伙子不堪忍受疼痛,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
  烧伤科那个姑娘,脸部大面积烧伤,她躺在那里,静静的,她的母亲就守护在她的床边。
  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血正温暖的浸染棉被,穿透棉垫子,再滴到地上。
  母亲,朋友,医生惊呆了,她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慢慢离开自己。
  如此绝决的离开。
  那个老师,开朗乐观,那日与妻子说:不用陪我了,照顾儿子吧,我一个人能行,你看,你看,我还很精神。
  一切如常。
  那日夜里,他上吊了。
  隔日,妻子进病房收拾遗物,同病房的人询问老师去处,妻子平静的说:病情有变,他转院了。
  正视需要实足的勇气。
  出生入死。
  出死入生。
  有天夜里,梦见那个病人。脸上的黑斑已经褪尽了,一脸的微笑向我走来。
  我甚是欣喜:面色不错哦。
  她仍然温宛的笑着:怕是没几个月可以笑了。活不长了。
  我怒:说你面色好,你尽瞎扯。心里纠着疼,我知道自己在回避。
  回头,她拉过她的爱人说:你看你看,他都瘦成这样子了。神情万般怜爱。
  ……
  醒来,清醒的知道她在受苦,却无能为力。
  晨起,推开窗户,看户外车水马龙,不知道要流淌到什么地方去。
  阳光灿烂。
  这是生。

  再无其他。
亦可 - 2008/10/10 19:26:00

福田花语

道  心
不  原
远  佛
人  但
切  向
忌  回
认  光
影  返
迷  照
头  直
向  下
外  承
寻  当
  





  其实,有很多次,看见阳光渐渐撒开来,可是,总感觉没有看过日出,或许是因为从没有慎重其事的等待过日出?
  却是看过无数次日落的,夕阳在天边渐渐隐没的样子安静而充满了迷人的气息,日落之后就是黑夜,那是承载着无数绮梦的时间。
  
  最后,我说:明天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在我的概念里,就是从凌晨等待太阳升起来的意思。
  去龙华寺吧,在寺里等待太阳起来,是不是感觉会很美?他经不住我诱惑,被我哄着起了个大早,拐上了路。

  千处祈求千处应,愿力无边维现千手千眼意犹未尽的千手观音,苦海常作渡人舟。
  慈航普渡。  

  罗汉堂,一樽罗汉代表一个业力。
  坚固行。
  拔众苦。
  灭恶趣。
  数劫定。
  ……
  能做到这些,自是福田花雨。

  坐在院落的台阶上,来寺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看他们燃香拜伏,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聆听过无数的祈福。
  诸佛无一言相助,一切,还只靠自己行。

  他有些许不安,说自己还有所贪恋,前程,名利。
  我笑笑,一切贪恋,也是自然,成不了佛,当不了圣人,却无碍做人,只是应该做个怎样的人却需时时警醒,不违背常道。
  所以,有“灭恶趣”。把恶习减灭当成了种机趣来行,已非常人,我们只不过尽量修缮,不断接近心灵的桃花源。

  想起朋友问的一个问题,什么是“博爱”?
  说:有一个人把房子建在了山顶,找了载物的驴子来搬运。在搬运的过程里,驴子停下,不肯再往上,它的主人拿了鞭子狠狠的抽打它,如果你是那个把房子建在山顶的人,看着主人抽打正负着自己家具的驴子,你会怎样做呢?
  有人说:放弃山上的房子。
  还有人说:夺下主人的鞭子。
  我会怎样做呢?
  让它歇一歇,我不会放弃山上的居所,不放弃就意味着驴子得继续往上搬运。
  有些,生来就是负累的命运。就好像牛吃稻草鸭吃谷一样,各自的福与命。
  佛家的答案是:给驴水喝。
  无论人或者动物,生来有其命里的担当。
  人何尝不备受生活压力的皮鞭?

  生活是面镜子,处处照见自己。
  面对压力,不能退,也不能卸落,负重的样子,落在生活里,照见坚定沉稳的步伐,那便是坚固行。
 
  记起在郊区的肯德基餐厅,曾经看见过三个中年妇女甜美的舔着冰激棱的样子,她们务农粗糙的手指小心的执着冰激棱,指甲缝里还留着黑色的泥,那种孩子般满足的笑容让人感动极了。
  有几丝冷冷的目光,让她们有些许的不安,她们收起享受的笑容,开始用另一种淡漠的表情武装自己内心里瞬间的受伤。
  从那些妇人受伤的表情里,照见邻坐女子高贵的表相里本质的粗劣。

  想起论坛里因为“情色”文章的争辨。
  文章《欲望》,照见种种面目。自是不觉,却是一一显现在生活这面镜子里。  
  没有什么可以瞒昧住自己言行的折射。

  我把订婚时下聘的金手饰,捐了百万心愿铸金身工程。
  寺里的师傅写了字与我:随缘。

  随缘。
  无一处不照见五蕴。
三人 - 2008/10/12 13:10:00
还有几枚呢,等着看哦
亦可 - 2008/10/12 15:38:00
没了


阿里博客好多文章丢失了
这些是我捡回来的
三人 - 2008/10/12 19:13:00
再找找哈

有些文字,适时的重温,是会给人新的思想的呢
阿布 - 2008/10/13 8:54:00
记得以前看过的
亦可 - 2008/10/14 15:57:00












管他 - 2008/10/20 15:02:00
再见这一组文字,依然是惊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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