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一只蚂蚁舞动着两根细细的触丝,/表达出心底里微小的愤怒。//在城市的腹地, 蚂蚁登上一颗透明的沙粒,/打量着人类脚掌的高度。//只有蚂蚁才能确切数清,我们究竟丢失了多少东西。/蚂蚁奋力举起一粒饭,像一匹小小的马//独自疾驰在傍晚的风中,/沿途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一只蚂蚁//行走在石缝里,在脚掌底下,在一棵树/的深入的根部,一片薄薄的落叶就能将它彻底覆盖。”这是福建诗人石城于2001年发表在榕树下的《蚂蚁》,诗歌写得很干净,思想重于语言,像“只有蚂蚁才能确切数清,我们究竟丢失了多少东西”,读来是如此的沉重;像“一片薄薄的落叶就能将它彻底覆盖”,这不正是我们的命运?福建石城,原名陆成松,屏南人,闽东诗群重要诗人代表之一。他2002年发表在榕树下的另一首《叮咛或喃喃自语》却又是完成不同的风格:“如果有一天,我女儿单独迷失在陌生地方,/如果我不在,过路的人,请你做她的亲人,/如果我们曾经是仇人,也请你们/不要不理彩她,请你们把她领在身边,/给她一点体温,如果太阳落了,那么月亮,/你要早早上来,照着我女儿回家,/如果到处都是洪水,那么道路,你要赶快浮出来,/要一如既往地坚实而平坦,千万别让她受惊吓,/女儿她还太小,不会记仇,她怕孤单,需要呵护……”在这样温情的诗歌之中,技巧已是多余。
四十一、
“少女捧出内心隐秘的花朵/坐在树下,坐在石上/用月亮梳着黑发//我听到琴声了,从灯火处/一场春雨势必将把你环绕//男人们都把自己做成了独木舟/以足为桨,涉水而来”,这是河南诗人柳亚刀2002年发表于榕树下的《少女》,诗如其名,柳亚刀的诗歌大多都是这么短的,干干净净,刀刀见血。柳亚刀,又名丁陌,1977年生于河南南阳,2002年创办中国第一短诗论坛《短歌行》,大力提倡短诗写作,他的诗观是:“这世界有巨大的力与痛,但你不能喊痛,你一喊痛,就输了。”所以他诗歌中的痛,都是没有喊出来的,只可以感受,比如他的另一首短诗《泥娃娃》:“下雨了,你看/我们可以做泥娃娃/不要把它放在火上烧/不要它变成不说话的瓷娃娃//你看,这是我们的宝贝/天一晴它就要冻僵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们陪它睡在土里吧”,简短干净的语言,直抵诗歌的内核、生活的真相。
四十二、
江西诗人三子,原名钟义山,1972年生于江西瑞金,参加《诗刊》第19届青春诗会。我在平民诗话第二章已经介绍过他,并摘录了他的短诗《种豆》。后在贵阳认识了江西诗友(现在贵阳读研)祝成明,并结为好友,他很推崇同乡三子,说常常喝酒,并一再地提起他的《春天的拖拉机》,其实此诗在2002年11月也有发表在榕树下,现把全诗摘录如下:“春天,我要说的是一辆拖拉机/它冒着烟,摇摇晃晃,给一条石阶路/带来绵延的颤栗//透过车窗,碾米店、打铁铺和更多的房屋/也在摇摆——慢腾腾地/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迎着/一个孩子的目光,冒着烟,拐一个弯/和青草一起上了山冈//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如果将它缩小/再小一些,能不能变成一只蚂蚁?/请听:它的身体发出大地的轰鸣/从耳朵出发,抵达我的鼻腔,最终/加重了春天的呼吸//春天,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从眼前/经过。它摇摇晃晃,扬起了/潮湿空气中的一路灰尘”。三子是真正的平民诗人,诗歌写得非常优秀,这么好的诗歌,竟然没得到关注,真是可惜。
四十三、
“娘子。这不是别离。/天上没有大雁,路边没有杨柳/你和我的眼中没有细雨纷纷,没有泪//你看。灰尘多么可爱/我将和它们一起/在道路上奔跑,飞扬//回去吧,娘子/别让灰尘掉进你如水的双眼/天空如此高,田野如此空旷//回去吧。我们的爱情/正在那片瓦下红着鼻子/哭泣。我不是金陵王子//但还知道伤心的滋味。你看/又一辆孤独的大巴开过来了/不久我将在窗内,而你将在风中”,这是浙江诗人陶庐2003年发表在榕树下的《写在330国道护栏上的诗》,言简意深,直见温情,这样的离别,令人唏嘘不已。陶庐,70年代生,浙江缙云人,擅长散文诗,小说也写得不错,2003年起任榕树下民间的忧伤社团诗歌编辑至今。
四十四、
“春天了,所有的狗都要换一身新毛/随时准备外出,随时准备接受/拐角处异性狗用目光掷来的幸福的棍子/所以你也要换一身新衣服/因为是春天了,要把冬天的颓废和烈酒抖掉/因为天空会矮下来,桃花中充满情欲/站在马路牙子上你手持移动电话,只喂了一声/你的尾巴就露出来了。你觉得大街上/所有的少女都在拿棍子揍你,啊!她们是幸福本身//写到这里,春天已经耗费了我整整九行诗/马匹和浪子走远,道路绽开/春天是一种速度,多少身体在来不及的惊叫里被淹没//最后的两行我应该留给自己/即使我再活一百次,我也决不选择成为你”,这是山东诗人韩歆2001年发表在榕树下的《春天十四行》,把人比成狗,多少有些戏虐的成份,特别是以十四行的形式表达,就更加的具有讽刺意义了,而诗歌又不失优美,真是难得。韩歆,1974年生,山东人,现居北京,创办“嘴唇诗歌论坛”,我知道他,主要是在90年代初期,那是一个属于诗歌的年代,而我却远离诗坛,幸好还有各种各样的民办诗歌刊物,通过邮局传递到我的手中,韩歆便是其中的办刊人之一,好像是与韩浩月共同主办一个什么诗刊,可惜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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