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腳】九華山■經與戲
茉莉到上海那天,我还在岛上,次日凌晨4点起床打点行装,搭乘5点多的渡轮过江,然后打了车去找她。她见了我就生气。我不在,她只好一个人逛酒店对面的商店,买乱七八糟的衣饰,纯粹的打发时间。她化很长的时间,与店里的主人讨论那个“可可”的穿着,还有她的行为乖巧,以及内心怪异。等待的时间越长,她的消费越多,她言辞里的“可可”越像一团乌糟糟的颜色。这笔帐她是要算在我头上的。
那年她喜欢我那件荷兰设计师设计的桑蚕丝素淡蝶衣,拿了她阁兰绣的毛衣与我换。这件事情,一直让她郁闷,特别是打开衣柜,看到那件衣服就让她闹心,她有丰满傲人的胸,因而没法穿这样的款。这个凌乱的女人带着这件衣走了半个中国来上海,她居然还把这件衣服弄平整挂了起来,只为了还给我。我知道她喜爱它的程度,不枉我割舍交换。 “它适合没有胸与没有臀的女人。” 她把衣服扔还我时冲我说。
说好一起去九华山。她说啥也不让我跟着一起去,好像我活脱脱是个累赘。事实上,我是会一路上依赖她的,个性使然。无一人可靠时,我才会把目光转向自己。 就像那年八月,我一个人从山西五台,大同,跑到内蒙找到她。最后回上海时,我把放家里钥匙、,银行卡等一些重要物品的小包遗落在她宾馆里。她就纳闷这一个人可以天涯海角疯跑的人,到了她这里就会开始丢三落四。闹心。
妹妹,七里。跳槽。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的工作,决定带上她散心去。人需要把自己放到山水里去,这样就会忘记那些小烦恼。人太渺小,何况烦恼? 一路上,有妹妹可以照应。这样,茉莉总算答应带上我们同路了。
午后二点,辗转于火炉似的上海,未有买到直接从上海至九华山的长途车票,最后在火车站订了火车票到铜陵站。我出现中暑症状,心跳缓慢,发慌,想吐。我东西南北找不到方向,还得听茉莉唠叨。她说只要给她一个星期,一张地图,就可以像个上海人。她总是怀疑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居然找不着地铁,也不会打票。她对我非常失望。在火车站,她坐了地铁回酒店,打发我自己回家。
我找了药店,喝正气水。茉莉说非常有效,一喝就好。我心理暗示比较严重。果然就好多了。顺便要了盒人丹,也许一路上用得着。
第二天,凌晨五点出门,在火车站与七里和茉莉汇合,同去九华山。下午1点多,出车站,上巴士。在九华山山脚下换乘。上山的路转的人发晕。服人丹。空气、颜色已经不同了,满眼苍翠,绿色汁液的气息,光影斑驳的路面,披着植被的山体。我觉着自己的眉目之间亦水润起来。让人欢喜。
临行前,七里做好了功课,在网上订了酒店,打印了旅游攻略。安顿好住处,放下行李,是三四点光景,太阳但落未落,日光尚明,信步。
离住处不远,是九华街,各式干果,佛家用品。晃到化城寺文物馆。馆内阵列:贝叶经古印度佛教徒用贝多罗树叶制成,厚如铜钱,以刀在叶面刻写经文,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血经: 明代高僧海玉,字无瑕,在百岁宫苦修,一共耗去28年时间以舌血调研银珠濡笔恭书《大方广佛华严经》一部,有《血经》和《明代血经》之称。经国家文物局专家鉴定为一级藏品。 另有数位肉身菩萨的照片。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肉身菩萨,都是以金封存,不得见其真身。 寺里有签可求。一时之下,竟想不起还有什么可求之事。对着那些刻了符号的竹筒站立良久,转身离开。
从博物馆出来,找到一个书店,要了一本智者大师的书,智者大师是天台宗的。依稀印象。一本经书,还有《这样一颗心》,店里掌柜送了两本密宗的书籍,沉沉抱着。 七里嚷“饿”。从早上五点开始至晚六点多了,火车上没没吃什么主食,确实要饿坏她了。寻了寺外一个小吃店,要了一碗素面,炒了一盘丝瓜。妹妹说她第一次没有剩饭,吃的干干净净。想来我们生活里时常是太多不需要与不合时宜的东西了。比如不太饿的时候用餐,以致浪费食物。
7点,去祗园寺听讲经,看佛事活动。 这是寺外的碑文。一起分享。
酒店外空阔场地,旅游旺季时会停满汽车。旁边在绿水池,小坐。左边半壁青山,遥遥山顶有白屋,是百岁宫,供着126岁圆寂的无暇大师肉身。再过去,是一些黄色寺院。在落日的映照下,泛着金色光芒。决定明天一早上山去看个究竟。
夜里,与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然后定的闹铃响,时四点半。起身,窗外尚黑乎乎的,还听得外面已有悉嗦声响,一些来山上礼佛的善男信女想是早已起身。
五点过。我们往山上去。跟上来推销香的当地居民带我们上山,敲开第一家寺院的门。寺里的女师傅们有的在张罗早饭,有的在大殿清扫。晨间俗务,忙中有序。请了香烛,在大殿外燃起。
结缘。有时候并不是特意要求得什么,而是随喜心态。师傅推介,我依从,在红底上写了亲人名字,安在殿内,且听佛鼓吧。
寺里的女师傅拉了七里的手去吃早饭她们好,好客的很。妹妹不懂得“不贪享无故得”,欢天喜地的跟着去喝稀饭。我站在寺前看远方天空里的云彩。那时,晨色微启,烟雾袅袅,远方山峦渐明。
大师傅让寺里的小师傅送我们上山,小师傅脆生生的应着。送至分岔口,方返回去。
我们行至百岁宫脚下,后门的山下有寺。不知从何处转出来一位僧人,手里拿着种田的的农具。他张望了一下,道:“敬香啊,门开着,自己张罗。还有一行地没除草。”一转身,人又不见了。
山中修行,饥来吃饭困来眠,闲时种3行豆角1行瓜,拣了枯枝断木催熟一日日饭。心生倾慕。倘他日能来得这处或者他处如此生活,想必俗间事物皆已稳妥,当是已得福报了。
是从后门进得百岁宫。宫外一堆劈好的干柴。过柴房,入室,一小师傅端着脸盆出现在阴暗过道里,显然是早起洗漱。七里上前问路。
宫外阳台,边侧小门实则是个山体上的洞穴。里面供奉披着红色线绣斗篷的一樽佛像。“应声菩萨。有求必应。”我弓身进去,拜伏。这,不经意的遇上。因其无意,应更加谦恭。出来,略略抬头,看到敞开的窗户里明黄经书的一角,听得有人诵经的声响。静静站立聆听,半晌,离开。
拜了无暇大师傅真身,结缘处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面目洁净,近百年岁,眼光依然清澈,他给我瓷碗,白瓷碗上青色字:百岁宫。 出了百岁宫,急促的下起雨来。山上树木繁郁,雨点打到树叶上的声音一刻间让整座山沙沙交谈。
沿着山中石阶,继续往前。前日山下望见的金色庙宇是东崖禅寺。
年长的师傅,在钟塔里诵经。结束一遍,撞一下钟。时日就这样渡过。楼外阴凉处坐着拣菜的师傅,专心摘一把空心菜,一根根在手上过,再整齐码在手边网盆里。
我们坐在那里歇息,雨稍微打住些。
该是山顶了,风特别大,夹杂着横穿的稀疏雨点,七里惊呼着去追她的帽子。跑进寺里去。
不断有雨,穿朱红窗棂,飞入屋子里。殿内的幡,打着旋,知晓心里的风雨动荡与不安。
那片藤萝,在任何地方都长势汹涌。爬墙,沿壁的,淘气又恣意。 空落落的大雄宝殿。他急急了穿越我们,,去叫醒那里尚在晨睡的师傅。 下山的时候,有个扛着扁担的山民,扁担一端系着一圈手指粗的绳子。三步一回头的注意我们。 有意错开距离。 我们停顿,他也停顿,并且回头张望。
我责怪小七穿的吊带衫太过诱惑,并且检讨自己衣饰太过艳丽。
下山路途,再无旅人。 看着前面几级台阶处的山民,,我开始诵心经。清朗的声音,在林子里。渐渐忘乎其他。
当我诵完回向偈,那山民早已不见,才数分钟的时间。 与七里相视而笑,下山去。
她说,姐姐,我肚子好饿。 姐姐说:不要想着肚子,就不会饿了。 她:哦。倒也乖巧。
回到住处,8点半,去酒店吃早餐。稀饭真香,萝卜咸菜着实美味。
此时,茉莉打来电话,问我们可安顿好,她答应了今天要来陪我。
去她的住处找寻她,路过一个地方,看:
凤凰松。天台峰。拜经台。地藏菩萨肉身殿。天台峰比较高。那边风大,伞打不住雨,找了雨衣来穿。
上山的时候坐缆车。车里空气不好,我感觉胸闷,缺氧,有晕车的症状。服人丹。中间停顿,被吊在半空,脚下是绿色波涛,风吹着竹林与树木,眩晕。汗渗。闭目,不愿意张望。
下得缆车,我的脚步就有些软了。幸好是往上,一步步踩实了。高处的风,冷。
湿淋淋的,滴着水,一次一次伏下身子。我愿意。
茉莉不信奉,也不愿意拜伏。她说:佛祖才不稀罕我们的跪拜。 是的。是的。佛祖本不在意我们是否对他跪拜。我只是愿意在尘间弯下身去亲近,不为谁。只是知晓我弯下身子的那一刻,是能够放下自己,能够舍弃自我的。我,原来可以不那么重要。
下山的路,有些难走。石阶很滑,一直下雨。茉莉脱了雨衣,她嫌鄙闷热。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唱歌。江湖。盛夏的果实。这个疯女子,喜欢幽冥。要做鬼魅,愿意下刀山。惊世骇俗。
这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子,上了天台峰,再一路走下山。她说她是疯了。这是任何人也不能让她做到的事情,我让她做到了。 她在下山扭到脚的那一刻死命抓我胳膊,我是稻草。我胳膊上被她抓出了乌紫的痕。
这一路,有九华山画家――王先生,一路做向导。下得山后,他又备了酒菜候我们。 我们回酒店换洗,全身尽湿。
最后一站,去了地藏菩萨肉身殿。 远山与白云,总是那样深情,相拥相坐。动静不定。又恒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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